天始终是天,无论以何种的姿势,都要保持它高高在上的尊严。

陆无羁气极反笑,嘴中哼出一句话来道:“呵呵,呵呵呵,很好,你……我倒是给忽略了啊?!”言罢袍袖一甩,也不坐在正中的座椅上,只往那左侧用来待客的座椅上四仰八叉的一坐,用手点指道:“你,搬了五年的天冥石,在这离忧教上下也算是一个不世出的奇才了啊?!”

只是任是这外间天下如此的喧嚣尘上,可这屹立了万年之久的离忧教静默的如这万年不变的离忧山脉一般,无声无息的冷眼观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风雪中,一个身影慢慢的走了进来,挺拔的身姿,脚步甚至有些蹒跚,看得出,在这漫天的雪雾里,那身影早已是疲累不堪,勉力的支撑着。

昨晚师尊陆无羁回来的时候,便告诉他掌教真人要他前去,林逸之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为何这个时候他要见他?

蜿蜒曲折的山道,幽深的盘桓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在那山道的一头,忽然有轻微的脚步自远而近的传来,沉闷微弱,只是就这样突兀的打乱了这寂静的夜晚。

或许是在打发时间,陆无羁开始默默的数着这声音响起的次数,一直到他数到第一百二十七下,这大殿却仍旧无人说话。

就在这苍凉的大日之下,在这巍峨高耸的离忧峰顶,在这万年的仙隐神剑的注视下,两个站在修真最顶峰的高手,就那样毅然决然的激斗着,那傲然的身姿,似乎要将这千年来最壮美的色彩都尽数展现在世人面前。

陆无羁斜眼瞧他一眼,不屑道:“就你?差的太远!”

便是连那刚才嚼舌根的弟子此刻也早已吓得一身冷汗,悄悄地拔腿欲走,可是刚迈出半步,便听得陆无羁一声哼了一声,颇有些怒气冷然道:“给我出来!”

由于有林逸之帮忙打下手,段朗坤也腾出了更多的时间进行修炼,对这饭堂的事却不再上心了,加上这人本就不是厨子的材料,所幸把这饭堂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了林逸之,于是林逸之便走马上任,正式成为了饭堂总管兼大厨,在修养的第二个晚上,做了一桌子的素斋素饭,没成想竟得到了连陆无羁在内的所有人一致好评,陆无羁更是没想到这小徒弟在修行一途上是个废柴,但在这做饭一道上却是天生的材料,便当众赞扬了林逸之的厨艺。陆汐月更是边大口吃菜边不住的赞叹自己的逸之哥哥为什么不早几年到来,也不会让自己白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难吃的饭菜。林逸之见得到了平日极为严苛的师尊的肯定,当下更是卖力,这大厨的交椅却是坐的更实了。

陆无羁刚刚从练功房里出来,正接过穆蘅秋递过来的茶水,刚刚吃了一口,见是自己女儿和三个徒弟走了进来,便放下茶碗,与穆蘅秋坐在了正中央的太师椅上。

如果现在有人在场的话,就可以看到林逸之的整个眼睛里竟然已经变成了幽蓝的颜色,那种颜色诡异而冰冷,甚至带着那一丝丝冰冷的杀气。

陆汐月闻听此言更是悲声大放,哭着道:“娘,你们不能不救他啊,他为了我才这样的,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终于,林逸之来到了这白衣少年的攻击范围,白衣少年一道白影直冲林逸之,下一刻,他便已将如梦夺魂扇抵在了林逸之的脖项。而失去挟持的陆汐月早已浑身瘫软,一下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只传来了低低的啜泣,那悲声弥漫在这个空旷的前院,听之无不黯然泪下。

除了身上的气质不同外,真的找不出另外的理由,让这白衣上年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另一个分身。

莫忧峰,问道堂前院。

如梦夺魂扇,五行攻击法门——土。

剑阁巨大的大门早已被打开,上有点点落雪随着那刺骨的冷风,呜咽着朝着剑阁的大殿内飘去。然后一切都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忽然杞难感觉周身数丈内的空气猛然间被快速的压缩,然后顷刻之间静止不动了,所有的空气和时间似乎在这一刹那之间被人操纵了。

轻轻的,杞难动了,带着无比的威势,在这茫茫的苍穹之中,挥出了五百年后那虚劫仙剑的第一招!

忽然,那翻滚着黑云的天空中,竟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红色,彷如一条诡异的巨龙一般,直直的朝离忧山顶峰劈了过去。

林逸之隐隐感觉丹田的真气已经有了实质,一团盘悬的气体在丹田内缓缓的流着,若有了一点生机一般。

穆蘅秋看了四个人一眼,神情肃穆道:“都听到了吧。”

林逸之忙惶惶道:“师尊,弟子不敢……”

林逸之不知大师兄这突然的动作要做什么,刚一愣的时候,就觉得周身上下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一股蓬勃而又暖意十足的真气在他的体内不断游走,林逸之的疲累之感顿时消失好多,便是觉得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这才知道,原来大师兄是不忍他吃这么大的苦,渡了自身真气与他。林逸之顿感心里热乎乎的。

是啊,这还是个刚刚失去了父母的十岁的孩子,我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呢。

曾锐金这才说道:“小师弟,我察言观色,见你刚入门之初,并不是十分欢喜,我们莫忧峰虽人丁不旺,但是师兄弟们互助互爱,师尊虽然严厉了些,但是外冷内热,对我们还是蛮关心的,师娘也是极好的人,这几年师尊隐逸不出,师娘总是不辞劳苦的指导我们修炼。虽然我们莫忧峰人少,但牢牢报成一团,在其他师门师兄弟眼中,也是不好欺负的。所以,小师弟你既然来了,便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好好的学本事,好好修炼,切莫自误啊。”

殿外,杞难停下脚步,眼光严厉的看了看那些首席弟子道:“你们且都等着,没有我的允许,皆不准踏入大殿半步,否则以门规处置。”

林逸之暗暗记下道:“多谢陆师兄提点。”

林逸之闻听此言,却还是倒身朝着陆无羁拜了三拜,方才站起,这陆无羁却是愣了一下,拂袖转过身去。

林逸之心想,这里就是离忧教了,这叫陆云的背背一把仙剑,怕是早已得道了罢,于是纳头便拜道:“神仙在上,多谢神仙收留小子。”

齐逸之规规矩矩的从父亲手里接过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里,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爹,我在外面等您。”齐小七点点头,齐逸之慢慢的退了出去。

小胖子嘿嘿一笑,道:“猜猜齐逸之挨到几板子的时候会哭鼻子啊?”

朱唇轻启:“天殷,你好些了罢!”

这义庄早已破败不堪,东面的墙壁已不知何时倒塌,加之前些天下过一场暴雨,那倒塌的墙壁混着泥水,更显荒凉。义庄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铁锁也已锈迹斑斑,林天殷只一推,那门便呼啦一声,半面倾倒,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南宫一金正抬脚张嘴欲言,直弄得满嘴满脸灰尘。

电闪,雷鸣。冷风如刀。豆大雨滴终于落下,打得齐小七脸上生疼,天地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遮,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

夜已深沉,万籁俱静。

今日的夜却没有一丝的月光,黑的让人感觉到有些陌生。

莫忧峰早已一片漆黑,曾锐金和其他的师兄们因为后天就要招收新弟子的关系,早已住进了山门前。只有一丝微黄的烛光从前院第五间房子的窗户中微微透出,照亮了窗棂上那浅浅的一层灰尘。

林逸之还没有睡,他正半躺在床上痴痴的出神。明天,真的要回离阳了么?那个他每天都要经过的大城,那个喧嚣的集市里一个名叫小茹的姑娘和她甜甜的豆腐花,那个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的快乐与伤悲的地方。

可是回不去了,五年了,一切早已随着时光慢慢的流逝,便是风陵村所有人的尸骨早已不复存在了,只是他记忆中那个叫做小茹的姑娘在那个恐怖的早晨并没有在风陵村里,她或许躲过了那场劫难,早已嫁做人妇了吧。

沉重而有些痛苦的记忆重重的袭上林逸之的心头,五年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将那心底最纯粹的忧伤封存起来,然后花掉很大的力气去遗忘,可是直到今晚,义父、娘亲还有风陵村老老小小的影像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时,那痛若骨髓的感觉,清晰的提醒着自己,他根本无法遗忘,就像是一个梦魇,永远不会醒来。

如果愿意,我宁愿永远不去触碰心底最深处的伤口,因为我从来不知道它还没有愈合,便是那轻轻的一下,便可以让我血流如注。

林逸之的呼吸越来越重,索性,他吹灭了蜡烛,将头紧紧的蒙起来,这一刻,他选择与黑暗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