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羁心中暗道,五年来,这小子还是那么的痴傻,也罢了,何必跟这种人置气,于是淡淡的道:“恩,夸奖?算是吧,那你就练一下我看看吧。”说罢,眯缝着眼神,一副无关紧要的神情。

离忧教却是没有想到,原本封山以退为进的做法,如今反而让离忧教的知名度不降反升,一度成了连红尘俗世都议论纷纷的谈资了。

这人走了一会儿,方停身站住,然后抬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的顶峰,深深的呼了口气,然后转身冲身后喊道:“汐月妹妹,你还能坚持么?我在这里等你。”

迷蒙的雾气中,忽然传出一阵清亮的口哨声,看来是有人踏歌而来,只是这雾气太大,看不清那雾中之人,雾中之人也看不清前路。

人在月下,月在中天。

蜡泪滴滴,打在古铜蜡烛台上,片刻之后,那些蜡泪再次凝结成干涸的红色,远远望去,宛若泣血。

其实不消她说,这莫忧峰全数弟子,便是林逸之也早已睁大了双眼,紧紧的注视着这场大战。林逸之的修为不高,用尽全力才影绰绰的看到师尊和那天嗔的身影,随着战况的越加复杂,林逸之双拳紧握,看到师尊堪堪躲过天嗔精妙的连击,不禁冷汗连连,惊叫出声,不一会儿又看到师尊连连逼迫天嗔后退,便又是喜上眉梢,喝彩声声。

陆无羁仰天冷笑,那笑声中夹杂的不屑与傲然,震彻整个离忧山,久久回荡,不绝于耳,这笑声让数万离忧弟子心里都微微的发毛。

那个内门弟子刚一抬头,便看见陆无羁那双小眼睛里面尽是冰冷的杀意,顿时便冷汗淋淋,身体哆嗦。

林逸之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整日里劈柴、打水、扫院子,一日三餐还前往饭堂去帮助段朗坤。只是身后总跟着个小尾巴陆汐月,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倒不曾见这小丫头帮什么忙,却是惹来麻烦一大堆,不是将劈好的柴火全数扔进炉火之内,熏得林逸之他俩脸黑流泪,便是不小心踢到了水桶,害得林逸之还要跑很远再重新打来。

陆无羁严肃的眼神扫过三个徒弟的脸庞,许久方道:“白离木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林逸之毫无头绪,离忧无极道也不再练了,坐在床上痴痴的想着,莫非我被那白衣少年打的了?把我的丹田从畸形给打好了?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其实,林逸之的伤并没有他表面看起来这么严重,只是失血过多,先天真气受损,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施救及时,施救之人自己的真气渡给他,便可转危为安。可是随着陆无羁不断的输送真气给林逸之,心下却是越发的诧异了。

楚箫和白离木皆眉头一皱,双双站在林逸之身前,似乎要阻挡他不要过去。林逸之冲两人苦笑一声道:“楚师兄,白师兄,小子知道你们疼我,视我为兄弟,可是,逸之贱命一条,资质愚钝,留着我也不知何时能修到金丹大圆满,如你们一样笑傲于天地,然而,小师妹是我这世上认定的妹子,资质极高。师尊又待我恩重如山,我去换她,便是死也值了。你们让开吧,逸之怕撑不了多久,还没走过去便要再次倒下了……”

管他怎样?管他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或许只是个障眼法,或许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可是就是这样让人敬畏的少年竟然坠入深崖,是死是活不得而知。这便是最后的结局?这也未免太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就在这扇气土山即将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的时候,楚箫动了,将那问心剑竖着一托,剑尖问天,白光闪闪,那问心剑仿佛成了这世间最锋利的法宝,竟直直的插进这扇气形成的土山之中,然后这土山正中从头到脚竟有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惊人缝隙,顷刻间这缝隙之中白光大盛,问心剑在这土山之中发出高亢的轰鸣。

一剑威名万魂泣!

“你究竟是个谁?”杞难的声音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千百年来能让天下魁首感到吃惊的人没有多少,这个神秘的存在也足以自傲了。

那气势仿佛要将这虚劫剑击的粉身碎骨不可。

也不见杞难如何作势,那似乎大的没边的左袖,迎着那道红色的闪电,在虚空中轻轻一挥。但见那袖袍仿佛指引着这道红色雷劫一般,随着袖袍的摆动忽左忽右,不断的飘动。然后杞难只大喊一声:“给我收!”

手法熟练,看来这凝气之法林逸之已是牢牢记住了。在场的众人也无一不被他这熟练的手法所吸引,轻轻的点了点头。陆无羁却是见怪不怪了,他知道这个笨蛋徒弟这一手还是做得不错的,只是不敢往后看,往后看便会露怯了。

穆蘅秋道:“你师尊昨个半夜便走了,你们也赶紧收拾一下,我和你们小师妹先去离忧殿,你们速速赶来。”

陆无羁冷冷道:“你抬起头来!”

林逸之见大师兄望着自己的眼睛满是古怪的神情,忙问道:“大师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陆无羁听到重视二字竟然被气乐了,冷笑道:“那你倒说说,怎么个重视你?”

林逸之面色一肃道:“多谢大师兄教诲,今日之言,林逸之记下了。”

说着拽着林逸之离开了试炼堂。只是林逸之细心的发现,他叫他的称呼,已经从林师弟又改为了小兄弟了。

林逸之忙摇头道:“陆师兄夸我夸的太早了,我从未接触过这修真一途,资质如何我却还不知道呢。”

林逸之忙要下拜,那天嗔道长突然说道:“不必了,你不是我门弟子,我不受你这三拜!”声若炸雷,威势凛凛。

林逸之见此人和蔼可亲,便更加随意起来,问道:“那陆师兄,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是晕了过去。”

齐逸之正自出神,忽听齐小七叹口气缓缓说道:“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历历在目,如果你们在就好了!”言罢,潸然泪下。

李老夫子忽听得私塾内一阵的喧哗大乱,就知道这群孩童在议论纷纷,他鼻子只一哼,所有的孩子全部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她走到林天殷的身边,白皙的手抚起林天殷的脸庞,那张脸上虽写满了绝望与残酷,但依然冷峻帅气,只是不知何时,额头与眼角已经皱纹暗生,而鬓间的发丝也早已发若白雪。

林天殷却也不多说什么,当下迈步进了这义庄之内。甫一进入,强大的神识便将此处来回巡视了几遍,神识之内除了大大小小的占满整个义庄的棺材和沉沉的死气外,再无他物。于是便放下心来,冲后面小心翼翼迈着步子的南宫一金道:“仙长可别跟丢了,若是碰上三五小鬼,坏了仙长性命,我可吃罪不起。”话刚出口,但见南宫一金眼前只余一道残影,那林天殷早已闪进义庄的殿内去了。

“嚓——”,一道耀眼的闪电,横贯苍穹。天地似猛的亮了一下,这林立的店铺在黑暗中也突的如会发一般,一明一暗,闪电倏忽逝去。整个空荡的大城竟有丝丝诡异,直入心底。

百毒老祖像是猜出了这白衣青年心中的疑问,淡淡的说道:“这几年来,离忧教封山自固,天下各派皆蠢蠢欲动,只是那些人都是些傻瓜,离忧教千万年来早已根深蒂固,却要去触他的霉头,怕是等那离忧教玩够了,连本带利找他们要回来不可。我倒愿意多享享清福,以不变应万变,有时候沉默不代表放手,韬光养晦之道是门很深的学问,轩儿你可要好好的体会了。”

那白衣青年忙肃容道:“是义父,轩儿记下了。”

百毒老祖又道:“那两个混账有没有起疑?”声音中似乎有些痛心的怒其不争又有一些失望。

白衣青年道:“邢师兄和贺师兄有些疑问,只是盘问了孩儿几句,孩儿说要出海前往万仞山寻几味药材,他们警告了我几句便没有再说什么,今日我来这里,他们倒是派了两名心腹跟踪,皆被孩儿甩掉了。”言罢,却也没有年轻人做成功一件事的傲气,倒是说的波澜不惊。

良久,也不见那暗处的百毒老祖说话,只是这白衣青年分明听到他这义父呼吸蓦地变得粗重,知道他这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唉!”百毒老祖长叹一声,那叹息里竟有些许的无奈和惋惜,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道:“也罢,便让这两个蠢材斗吧,以为我突然失踪这戮毒门就成了他俩的囊中之物了,呵呵呵,真是蠢得如一头猪一样!”

白衣青年忙宽慰道:“邢贺两位师兄也是为了我们戮毒门以后的出路着想……”

百毒老祖再次截过他的话道:“出路,呵呵如果真的让他俩做了这一门之主,真的就说明了我老

眼昏花了!轩儿,你心地良纯,且心思缜密,性子虽然冷了些,但是外冷内热,只是还不够狠啊,不过便是如此,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师兄要想和你争斗却也是事比登天,不过你的修为比起他们来说还是有些欠缺,因此还不宜与他们正面争斗,只是让你虚与委蛇,却也是委屈你了。”

那白衣青年听罢,心中一阵暖流汹涌而过,身形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便是连那声音都有些颤抖道:“义父待我如同生父,轩儿命中孤苦,生下来就没有父母,义父将我带进这戮毒门中,养我育我,待我如己出,如今义父老了,又百疾缠身,莫说这点委屈,便是替义父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那百毒老祖闻听,似感慨良多的轻轻叹息一声道:“该感恩者却倒行逆施,不该感恩者却如此心心念念,罢了,轩儿,我知你心中的委屈,只是时辰未到,关于你身上的秘密确实还未到时候,只是你要记住今日你这番话,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到将来你明白一切的时候,不要忘了义父便好!”

那白衣青年竟然潸然泪下,神情颇为激动道:“义父哪里话来,轩儿便是不知道我的身世却也无悔,只愿悉心照料义父,让义父颐养天年,便是轩儿最大的心愿了。”

一番话说得那么大一个百毒老祖不甚唏嘘道:“好!好!好!我当年那个决定果然没有错!只是轩儿,生逢这将倾乱世,报命却是最为要紧的,你这一段也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戮毒门去吧,义父有一事要你去办,你办好了回来,义父就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你听,而且将那整个江山与你!”

那白衣青年早已是泪流满面道:“孩儿不要什么江山地位,只求义父你健健康康的……”

这百毒老祖似乎被这白衣青年饱含的真情触动了,忽的微微笑道:“轩儿,你是我戮毒门的少门主,更不比他人,莫说些儿女情长的傻话了,你附耳过来。”

昏黄的烛光下,那白衣青年恭恭敬敬的跪爬到百毒老祖的近旁,下一刻,便是这白衣青年的身形似乎也隐在了暗处。

风过,竹影摇曳,那空荡而破旧的茅屋里早已没有了白衣青年的身影。只余下了那苍老的百毒老祖久久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生机。

忽的,一道残影,那百毒老祖已飘然于那茅屋之外。

抬头望天,那苍穹幽深而晦暗,星辰无影,只是苍穹之上,竟然不知何时翻滚着无边无际的彤云。那彤云与那呼啸的冷风似乎下一刻就能将这微小破旧的茅屋连根拔起。

黑云压城城欲摧,下一刻,雨无声无息的洒落,打湿了这个古稀老人的脸庞,这个百年前早已声名在外的老人,这个不可一世的百毒老祖,在这风雨之中,那无神的眼眸竟忽的一亮,顷刻之间杀伐决断神情毫无征兆的出现,那眼中的精芒似乎比那天上狂舞的闪电还要锐利。

大袖飘荡,白发如雪。百毒老祖与生俱来的霸气在这无边的雨幕之中再没有一点掩饰,訇然间自他枯槁的身形中迸溅而出。

下一刻,狂风将满墙的枯藤高高掀起数丈,那枯藤宛如卷曲游动的毒蛇一般在半空中不断的飞舞,继而杂乱无章的落了一地,那茅屋远远看去却更显的阴森与破败。

百毒老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只余一声渺远的叹息回荡在这早无人际的茅屋之上:“这天下,若乱,就让它乱的更痛快些吧!……”&!--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