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皆愕然,八个身影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冰与火的撞击,将会产生出怎样的壮美?在场受伤的首席弟子和没有受伤的洪立坤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两个人。他们知道这是两个天纵之才的较量,他们任是如何也插不上手的。

倘若真是如此,怕这离忧教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将会成为天下第一笑柄了罢。如此看来,这盗剑之人修为绝非泛泛,每个急速逼近离忧剑阁的首席弟子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和我八人之力,能对付得了这个未知的敌人么?

天地系于一剑,怕这便是离忧万剑诀最高的境界了。

虚劫剑遍体黑金,乍一现世,人们都似乎可以感受到那剑身传来的浩大的杀伐和神圣之意。剑锋凛冽,其上似乎有暗紫色的电光隐隐的闪烁着,那紫色电光倏忽的游走着,如紫**腾空的龙形若隐若现。

所有人都不敢小视这天之神罚,因为若少有轻忽,杞难渡劫失败倒还在其次,这天雷过处,若撕开了九位首座掌教共同设下的困雷禁制的话,那万年的离忧基业怕是会毁于一旦。

林逸之心中一暖,顿时觉得这掌教真人杞难并非大家所说的那么高高在上,到时对他始终如此和蔼可亲,心下大受感动,朝杞难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陆无羁,然后恭敬的道:“谢掌教师叔关心,弟子自从来到莫忧峰之后,师尊和各位师兄们对弟子皆是疼爱有加,这几日弟子的离忧无极道也有所进步。”

一听这话,曾锐金反倒内疚起来,他正色道:“小师弟,说起来,大师兄我还要给你道歉的,若不是我料事不周,昨日你又怎么会……”话未说完,眼中早已满含热泪。

然后他竟甩开两人来扶的手,有些倔强甚至有些决绝的一步一步的挪到陆无羁的身前,然后缓缓的跪了下去,轻轻的摊开两只手,那两只手里赫然是两块天冥石,只是那蓝色的石头上,竟有了斑斑的惊心动魄的血红,他拜了一拜道:“师尊,徒弟无能,只拿回了两块天冥石,还害得大家担心,请师尊责罚!”

曾锐金不得不站在这漫天雪地中等待着他。林逸之虽然行走极其艰难缓慢,但从这黑点扔慢慢的移动来看,林逸之一直迫使着自己没有停下来。

林逸之原本看见陆无羁就发怵,见他此刻脸上阴晴不定,更是慌乱道:“师…尊……我,我知道昨夜师兄们练功练到半夜时分,想必是劳累的紧,就不忍心打搅他们了,再说这些活也不是很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林逸之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个莫忧峰除了大师兄曾锐金和二师兄白离木外,再没有金丹境的人存在,其他的两位师兄只是驱物期而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资质到底如何?林逸之正丈二和尚的站在那里胡乱想着,忽听杞难长叹道:“逸之,你先随陆云回去吧,我与诸位首座且到离忧大殿内商议完毕,再传你过来。”

林逸之顿了顿道:“没有,这里只是多了一种美,美得让我都快无法呼吸了。’陆师兄,我们不要御剑回去了吧,关于离忧教,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我们边走我边向你请教。”

一心道人呵呵笑笑,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祥。陆云拉着林逸之来到那枯瘦的老者近前道:“小兄弟,这位便是祭忧峰首座师伯宁完我。”

不远处便是一片松树林,阵阵微有凉意的山风吹过,月下松影摇曳生姿,隐隐竟如仙境一般。

齐逸之连头都不敢抬,声若蚊蝇,低低的说着:“我我……我去离阳城西边小茹那里了,她家的豆腐花……”

老夫子不听则可,听完更是大怒道:“还有脸说十二次了,今天是这个月的第几天了?”

就是那样一个清淡而绝世的女子啊,曾经在他叱咤风云,指点江山身心疲累时,安慰他的心灵,陪他一起疯,一起笑,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羁绊,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啊!如今却已不复存在了。

还真别说,这南宫一金虽然上了年岁,这声音倒是洪亮的紧,随着满野的冷风传出很远。

不过倏忽之间,仍旧是离阳城外那条大道上,方才中年宗主捡落叶之地,忽的一人凭空出现。一身黑衣,浑身笼罩在一团黑气中,看不清相貌。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杀意之浓,连这无边的秋天肃杀之意都欲避其锋芒。这人缓缓道:“林天殷,你以为离开殷厉宗便可无事?请人卜卦,呵呵,天大的笑话!”忽然仰天怪笑,那渗人的笑声惊起无数昏鸦,咕咕的惊飞而逝。

他真的愿意为她不顾一切,拼死也要疼她、护她?他哪里来的勇气?仅仅是他对她的兄长之情么?一瞬间,陆汐月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师兄,竟如此的高大,甚至胜过了这世间多少的男子。

林逸之扭过头去,面对着白衣面具少年时,那神色已经变得有些毅然决然,甚至多多少少的还有些壮烈。他一字一句缓缓道:“自我来到这莫忧峰开始,是尊师娘皆对我疼爱有加,小师妹对我更是无微不至,那一刻我便认定,小师妹这般对我,便是拼了性命,也是值得,你要想挟持小师妹,便先杀了我,纵使有一口气在,我也不容你伤我小师妹半分半毫!”说到后几句的时候,那话音已从柔和变得字字铿锵。

那白衣少年似乎有些惊讶,冷冷道:“呵呵,就凭你?你就真的愿意为她去死?”

“死又如何?我这贱命一条,资质又奇差,便是死了,也可报我师尊一家收留之情了,小师妹处处护我,甚至不惜冲撞师尊!我便是死了,也可报我师尊一家收留之情了,”林逸之缓缓说着,听在陆汐月的耳中,却字字撞击在陆汐月的心头,刹那间,这还未满十岁的少女,早已潸然泪下。

这白衣少年显然有些诧异,依旧没有动手道:“你可知道,你根本拦不住我,还是放弃了走罢。”他向来是惜字如金的,今天却不知道如何竟然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对这个敌人还有些苦口婆心的规劝之意。或许仅仅因为他不屑与这修为低位的少年动手,亦或是那个只有他知道的原因。

林逸之面色一凛道:“拦不住也要拦,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试一试,废话少说,莫不是你不肯动手了?”

白衣少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若动手,顷刻间你就会被打倒,还是你先动手吧。”便是到现在这白衣少年还是没有半点的动手之意。

林逸之大喝一声,将丹田内那股前些时凝结的所有真气已运至左臂,那左臂竟稍稍有些变粗,然后飞也似的朝那白衣少年一拳砸来。

这是林逸之十年以来第一个对敌的人,林逸之知道便是调动全身气力,结果也是惨败,因为他们的实力真的天差地别。

可是他却没有半点犹豫,那左臂如猛虎一般,竟带起了丝丝风声,朝着那白衣少年直挥而去。

那白衣少年摇摇头道:“太弱,你这又是何苦呢?”

言罢,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竟在林逸之拳头似到未到之时,忽然的在他眼前消失了。林逸之一拳砸来,由于用力过猛,还往前踉跄了几步,看起来颇为狼狈。

林逸之见一个大活人竟在眼前消失了,正自诧异,就听到陆汐月紧张的大呼:“逸之哥哥,小心你身后!”

林逸之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后一股沛然的真气袭来,他才堪堪将头一扭,眼神的余光才刚刚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左拳似乎带着无边的巨力,已猛然砸在他的后背之上。

“嘭——”的一声闷响,林逸之身体依然被打飞出两丈之远,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痛!这是林逸之眼下唯一的感觉。无边的剧痛从背上迅速蔓延全身,这痛彷如钢刀刮骨一般,生生的要将这本就瘦小的身体撕裂。林逸之瞬间浑身颤抖,直直的躺在地上,脸上的五官因为这疼痛都有些扭曲了,可是他只是用带着血迹的牙紧咬着嘴唇,就那样一声不吭。

然后他用手艰难的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的吃力的站了起来,这艰难的一站,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谁都不怀疑,下一刻哪怕一点微风,便能再次将他吹倒。

林逸之双拳紧握,眼似喷血,却依然一步不退,盯着这白衣少年,吃力的哼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你这一掌还是太轻,你打不死我,我便还有机会!“说罢,双眼竟猛地一亮,仿佛刚才的重创一扫而空,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右臂猛地又朝这白衣少年挥了过去。

没有半点犹豫,这一挥却显得是如此的决绝与倔强!

那白衣少年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这个修为低微的少年竟然还有力量反击,冷冷道:“我小看你了,你修为不济,心智却是绝佳的!”言罢,只微微一躲,便将林逸之对他来说毫无威胁的一拳躲了过去,然后反手压住林逸之的右臂,猛地一甩道:“给我出去!”

林逸之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次倒飞而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这次比上次摔得更严重,嘴里的血猛地喷出体外。林逸之的身体已经蜷缩在了一起,可是他依旧一声不吭,挣扎着想要站了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那身子彷如千斤之重,只撑起了一半,便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如此反复,摔倒了再起来,起来了又摔倒。

血已经将这个十岁少年的衣服染成了红色,这衣服原本的颜色已经被覆盖的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可是他还是倔强的一遍一遍的做着这个动作,试图能够起来。

陆汐月心中早已是如惊涛骇浪,这只不过与他见过几次,除了那晚她去看他送去鸡汤之外,再无半点亲昵的小师兄,如今却拼了命的救他,护她,他那眼中的倔强与不悔,便是在重伤之时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陆汐月又疼又怜,恨不得自己过去替了这小师兄忍受着无边的疼痛。泪水早已打湿了这个俏生生的女孩的脸庞,她大声地呼唤着他的:“逸之哥哥,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林逸之半撑着的身躯不断的颤动着,只是他回头看了看那个早已泪流满面的小师妹,见她满脸泪痕,竟然冲她微微的笑了。

就是那满脸血迹带着的那安心笑容,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冲着这个他要一心以命相护的小师妹,竟然如此温柔的笑着,笑的是那么安静而温暖。

他缓缓的开口:“小师妹不要担心,我…没事!”言罢,他似乎把所有的仅存的力量又一次的调动了出来,“啊——”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大叫,这个身负重伤的林逸之,在陆汐月的泪眼蒙蒙中,在这白衣少年无限惊讶的眼神中,再次晃晃悠悠的倔强的站直了身子。

陆汐月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在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不屈的名字:“逸之哥哥……逸之哥哥……”

白衣面具少年注视着这一切,似乎也被这个莫忧峰小徒的毅力和倔强所震撼了,只轻轻一叹道:“如果你跟我认识,是极好的事情啊,不过,如果你再这样固执下去,怕是你真的活不成了。”

林逸之牙关紧咬却也不答话,抬起左腿,向前艰难的迈了一步,然后是右腿,就这样,一步又一步的缓缓的迈,不,应该叫做挪到这白衣少年近前,竟惨然一笑:“我说过的,纵使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也休想动我小师妹一下!”

陆汐月再也无法忍受,一边哭着一边跑到林逸之身前,用力的摇着他的肩膀,大声的喊着:“你这个木头!你已经这样了还要管我,你走啊,快走啊!”

林逸之想抬抬手替陆汐月的泪水,却发现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办不到了,然后他竟使劲的用身体将陆汐月挤在自己身后,目光都有些涣散的看着这个白衣少年道:“你……来吧!”

这少年微微的摇了摇头,那可是你找死!“言罢,左掌一立,一道残影已来在林逸之近前,一掌正拍在林逸之的左肩之上,巨大的掌风,将陆汐月镇退了好几步。林逸之闷哼一声,再次倒在地上。

仿佛用了万年的时光,林逸之再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道:“来…吧!“

这少年不再答话,又是一掌,正击在林逸之的右肩上,林逸之再次应声倒地。

就这样,彷如一个痛苦的轮回,林逸之就这样一次次的被击倒,然后挣扎着,颤抖着一次的站了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的犹豫着挡在了陆汐月的身前。

陆汐月早已哭成了泪人,却是方寸大乱,心中暗道爹娘,你们为什么还不回来,若逸之哥哥为我死了,我便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