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难真人朝林逸之看了几眼,慈祥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杞难心中正暗自想着,林逸之,你有没有造化躲过这场诘问,便要看你了。想罢长叹一口气,呵呵笑道:“逸之小友,这两日在莫忧峰可好啊?你师尊对你照顾可周到。”那口气却不像一派掌教一般,竟称林逸之为小友。

原来是已经醒来的林逸之。他脸色苍白,走路有些艰难,怕是昨日失血过多所致。

他第一个跑了过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小师弟……”这三个字竟仿佛有千斤重担一般,说完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逸之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若不是还有些强自挣扎的尊严,怕是早已倒在这不变的、幽冷的白雪之上了。

陆无羁看到他这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就没有好气,心里更是又连说了好几遍庸才,眼见他不说话,便勉强哼了一声道:“老五,你这是像丢了魂一样做什么呢?”

林逸之来之前已经在陆云的嘴里听说过这莫忧峰弟子稀少了,可是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弟子稀少了,简直就是寥寥无几了。总共就四个师兄!

林逸之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施了一礼道:“掌教真人,诸位首座师伯和师兄们,小子出来了。”

他一个人,面对着这个有点陌生的整个世界。

眼看两人就要打斗,坐在右边最后那个风采俊雅的老头,轻轻的捋了下长及两肩的寿眉,忙站在两人只见劝道:“两位师兄,都偌大年纪了,又是自己兄妹,怎么还是这么大的火气啊。陆云,你且带着这个小娃娃认识一下诸位师伯。”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林逸之猛然从昏迷中惊醒,他蓦的支起身子,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又躺了下来,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双眼却可以活动了,他看看四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的一张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这间屋子宽敞空旷,天花板是用不知道什么木材做成的,竟雕刻着两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屋内除了木桌之外,还有两三把靠椅,木桌上摆着两三件制作淡雅的茶壶茶碗,然后就是他躺的这张木床,林逸之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盖着被子,被窝里传来阵阵的暖意。

如果是在十年前,或者那个早已烟消云散的人和事重新浮出水面,所有人都能一下认出,这不正是当年那个吊儿郎当寻找阴阳相师的——齐小七吗?

这男孩一直跑出城门去,抬头看了看东面不远处的一座红色旧房子,这才慢下脚步。脸上显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低着头慢吞吞的往那红色房前走去,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这次上私塾又迟到了,先生又该打我手心了。”

回忆良久,林天殷长叹一声,无神而空洞的眼睛里再没有了一丝光亮,无边的疲惫袭来,他真想闭上眼睛,就此沉睡下去。

南宫一金见状,却也上了三分脾气,只往那满是枯草的地上一坐,仰头冲林天殷嚷嚷道:“你别把道爷我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道爷今儿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有种你咬我啊?”

那小七听主人如此一说,眼睛一亮,强自按捺兴奋之意道:“宗主,太好了!您是没来过此地,这离阳是中土第一大城,做买卖的,耍杂技的,山珍海味,人间繁华应有尽有……”

杞难看罢,朗声道:“诸位守好离忧阵眼,且看我破这第一道雷劫!”

也不见杞难如何作势,那似乎大的没边的左袖,迎着那道红色的闪电,在虚空中轻轻一挥。但见那袖袍仿佛指引着这道红色雷劫一般,随着袖袍的摆动忽左忽右,不断的飘动。然后杞难只大喊一声:“给我收!”

话音方落,那红色的雷劫,彷如蛇被掐住了七寸一般,挣扎着又极不情愿的顷刻之间,被收进了杞难的大袖之中。

轻松之极,不过谈笑之间。

众首座也暗暗夸赞这杞难真人的修为比起初怕是又精进不少,仅凭这长袖一舞,这来势汹汹的红色雷劫便没了踪迹。

“好——!”广场上的众弟子欢声雷动。

林逸之和陆汐月依靠着乾坤如意罩的护持,倚在大殿的门边。林逸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也不由的惊呼起来:“好厉害啊!掌教真人果然功参造化!”

陆汐月其实也是十分激动的,不过看着这林逸之如此,料想不能失了莫忧峰首座千金的名头,微微一撅嘴道:“这有什么,我见得多了去了。”

林逸之知道这小丫头在吹牛,便只是呵呵的傻笑着。

不过顷刻之间,这天上的黑云随着这红色雷劫被杞难收服后,竟变得不动了,刚才的狂风呼啸,凛凛电闪和声势浩大的雷声在顷刻之间竟似乎完全消失了一般,宁谧的仿佛没有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核心弟子们也是第一次见渡劫的场面,见这天空除了黑暗之外再无动静,便有些松懈,甚至有人就要收了法宝。

楚箫驾驭着问心剑一边注视着天空的动静,一边看着核心弟子防御阵的变化,他看到有人松懈了,遂高声道:“你们都不要命了?这只是第一波雷劫,全力戒备!”

话音方落,只见那天又如开了锅一般,风又起,这次的风似乎有了灵魂一般,似乎竭尽全力的朝着广场上吹去,电闪又起,黑暗的天空中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如千年觉醒的巨兽一般嘶吼着,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楚箫大惊,急速的催动问心剑,来到那些放松警惕的弟子前,说话依然不及,只见那狂风仿佛长了眼睛,长着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要将这些松懈的弟子生吞了一般。楚箫心中大急,爆喝一声:“问心剑——给我破!”但见那问心剑的白色光芒如有实质一般忽的寒光大盛,顷刻间,整个广场弥漫了无数白色的剑光,迎着那可怕的巨风直直的撞了过去。

“砰砰砰——”无数的清脆的轰击声,问心剑霸道绝伦的剑气和这肆虐的狂风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剑气瞬间消失了一半,而那诡异的巨风似乎怕了这剑气一般,忽的一转个,竟生生的钻入了乌云之中。

在那翻滚的黑云之上,似乎传来了一声讶异的声音:“咦?——”这声音在轰轰的雷鸣中顷刻淹没,谁也没有听到。

狂风刚过,可怕的雷声再次大作,轰隆隆的震彻整个离忧山脉,这离忧山似乎都难以承受这威力无比的劫雷一般,竟有些轻轻的震颤起来。

陆汐月水灵灵的眼睛盯着这可怖的黑色天幕,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林逸之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外面的情况,只被陆汐月吓了一大跳,忙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汐月妹妹你怎么了?”

陆汐月浑身颤抖,双眼紧紧的盯着这翻滚的厚重的黑云,似乎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早已面色惨白,她缓缓的举起手指着天际上那片最浓的黑云,断断续续的道:“不…不对…好可怕!那云里有双好可怕的眼睛!血红色的!血红色!”她不断地重复着,猛然跳进了林逸之的怀中。

林逸之哑然失笑,连忙抱了抱她道:“汐月妹妹不怕不怕,我们有如意乾坤罩!”心下暗想:这小妹妹刚才还夸口呢,这会儿便害起怕了,便对她说的话不以为意了。

忽然间,这翻滚的天空,又是一道雷劫降了下来,这次的雷劫竟然是紫色的,比刚刚的光芒粗了好几十倍,杞难原本平静的脸上,竟猛然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包括所有的首座都看到了这恐怖的紫色雷劫,都是大吃了一惊,由于心境的变化,这在半空中形成的八卦气旋竟有些摇摇欲坠。

杞难高声道:“诸位师弟师妹,守好心神,莫要分心。这第二道雷劫便是紫色雷劫了,确实有些反常,大家多多留神。”

众首座齐声应道:“是!师兄小心!”

一般来讲,普通修真者修为最弱的渡劫为三重雷劫,最容易度过,而修为中上者为六重雷劫,已然是风云变色,日月无光。而如杞难这大神通者渡劫,一般便要降下九重雷劫。这第九重雷劫一般都是幽幽的紫色雷劫,十有八、九修仙者在这重雷劫下,往往九死一生。大多数都会渡劫失败转而无奈兵解修散仙。故这第九重的紫色雷劫又称为寂灭雷劫。真真是修真者的噩梦。

但,上天还是仁慈的,如果全部让修真者渡劫失败,怕是仙界早无生机了,于是便有一个规矩,修真人度过前三重雷劫后,没有飞升征兆的,会有感应还有后三重雷劫降世,只是会过些时间,短则三月五月,长则三年五载。若这六重天劫过后,还未飞升,便可感应道最后的三重,也就是一共九重的天劫降世,这最后的三重天劫相隔的时间更长,少则十年,多则三四十年。

修真问道,飞升成仙之艰辛可见一斑。由此多少人在度过了前几重天劫后,被那第九重寂灭天劫打的肉身消散,被迫兵解的时候,都会望着这浩浩的天空长叹不已,怕是不仅黯黯神伤了,更多的是犹不心死的不甘!

然而,今日杞难渡劫,只是前三道劫雷,可是这第二重雷劫便是紫色的寂灭雷劫,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杞难面色凝重,却忽然的心生起一丝不屈的倔强,突然冷笑道:“好个老天,阻我离忧教,我岂能遂你的意了?便是这寂灭雷劫又有何惧?”

杞难仍不召唤自己的仙剑,双手猛然轰出,一股贯穿于天地之间的沛然真气从杞难的双掌中轰然迸发,如撒了缰的野马一般,带着决绝甚至俾睨众生的杀伐之气,电光火石只见朝那足以让人感到无力抵挡的,放弃抵抗的紫色寂灭雷劫狠狠的撞了上去!

“轰——咔——”在天与地的相接处,那杞难的双掌处,那紫色的寂灭雷劫与那双掌真气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天地之间,那一股耀眼的紫色和真气迸发的白色,交相辉映,无匹的光芒,将这黑色的天地照的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