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见了这样的场面,那泪刷地就下来了,哭一声“阿娘”便跪到了人床前。奈何床前人太多,他也不敢往前挤,只在那里哭。王润跪在他身旁,见床上长孙皇后面容灰败,已是弥留了,不由心中暗叹:人终究是争不过命的。想来由婆婆压制李治的计划失败了。一面想一面又思及长孙皇后素日温柔和善,如今却便要去了,不由也落下泪来。

可立谁为好呢?

先要说的并不是已经被不少人马现并盯的死死的太子李承乾,而是李二的第五子齐王李佑。

李治进来时便看到这幅画面,妻子坐在窗前的榻上,优美的侧脸显出绝美的弧度,眼角眉梢俱是未曾掩去的愁意。

王润面沉如水,好半晌方道:“去将那萧氏的事情好好查一查,越详细越好。”

但对一个人了解最多的,除了亲人,那就是敌人了。更多的时候瞒过了亲人,却不能瞒过敌人。这个敌人正是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魏王李泰。

李治是个男人,于此道上不通,但也知道从未有大户人家更甚至于皇室女子亲自给孩子哺乳的。便也不大愿意,今又听岳母说不好,便也不答应。王润还未说服他们,那奶水便已缩回去了,无奈之下,只得罢了。不过对于儿子,多数时间都带在身边。她可不希望出现武氏的儿子与其姐贺兰夫人更亲的事情。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尤其几个丫头虽然已经做过训练了,但是到底是年轻小娘子,如何经过这个,都茫然不知所措。还是袁十娘骂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快派人去宫里告诉王爷,请王爷回来。去王家请柳夫人,同安大长公主那里也派人去说……”

王润笑了笑,抚抚肚子,叹道:“都是这孩子闹的,什么花儿粉儿的都闻不得了。”

李治淡淡道:“宫里没有秘密——单看你想不想知道罢了。”

可惜不是她,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王润忙笑道:“四嫂,可巧了,竟在这里碰见四嫂。多日不见,四嫂一向可好?”说着微微屈膝欠了欠身。

这一场太子之争本就是李二惹出的祸事,对此,长孙无忌是心有不满的。

尽管王润已经下令今次出门她王妃的依仗从简,但是她的品级摆在那里,即便从简,但是也是长长的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在王家门口摆开来。更何况李治担心她的安全,也不敢放任她乱来,又派了他的侍卫与她。——本来要陪她一起来的,但是宫中召唤,不好脱身,只得罢了。

崔氏大寿这日,果然宾客盈门,热闹不绝。

王润嘟了嘴,道:“我喜欢女儿。”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多好啊!

李治和王润对于两位尚宫的到来十分欢迎,只是王润对她们还是有些疑虑。王家也时常打人来探望。有时是崔氏,更多时是柳氏亲自来,督促查看王润的状况。好在晋王府如今和铁通一般,等闲连只苍蝇也别想进出,何况是人?一切孕妇禁忌的东西都被剔除了。

长安城经此一事也沸腾了。

她便一人躺在床上回思今日之事,然后大感惭愧。

李治笑道:“我不就是帮你藏那东西了么?你看放在帐子里,既有实用,又能藏得严实。岂不两全其美?”

两个人亲亲热热如若无人地玩作一团。众人看得又是惊讶又是黑线。

而此时晋王府中门大开,王润带了众人在中门外迎接。不多时便见晋王的车马已来了。

李治道:“而且这几个被杖杀的太监宫女也不一定是真冤枉……”

次日魏晋两王府的礼单便送至东宫,太子妃苏氏先捡晋王府的看了礼单,见上面俱是吉祥之物,心中欢喜。又看魏王府的,与晋王府也差不了多少,但怎么看怎么就没那么让人开心。依照她们妯娌对招多年的经验看,这礼单怎么也不可能出自阎氏的本意。又复看晋王府的,心中便有了计较,再思及昨夜心腹侍女说起的事,对晋王妃王氏更是十分的满意。

王润面上更红,她是打算早些生,也未曾避孕,但是她还是希望再过两三个月再说。晋王府虽然人口简单,但上上下下事情也不少,还有宫中立政殿与四妃之间,还有太子、魏王等等错综复杂,若是再过两月再怀孕,既能掌握府中事宜,又能与各府内的妯娌小姑等处好了关系。不然她若是现在就有了身孕,虽然很欢喜,但是难免扎了一些人的眼,嫉妒她太过得宠,她又要养胎,又要应付那些人,实在分\身乏术。

王润心中一喜,这人倒是个爽快的,但愿你以后也一直这么爽快,一直这么尊重嫡妻。嘴里却是笑道:“都见过了,看着都是忠厚能干的。而且都是皇后殿下赐下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我是放心的很的。”

于是出了内室,今日午宴是摆在立政殿的,天又冷,众人都在侧殿里陪着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两个说话玩笑。

一个面容和蔼的宫人捧了一件大红钿钗礼服上来,与王润换了。王润带来的丫头虽然会梳头,但在妇人髻上却还不擅长,便有王府中备下的擅梳头的宫人来与王润梳了个妇人的高髻。王润的头甚是浓密,倒也不必用假髻,毕了,王润在一排的簪钗中,挑了一套飞凤镶红宝滴珠金翅团花头面来,上面豆大的鲜红宝石熠熠生辉。镜中的少妇娇艳如画,贵气逼人,让人不敢逼视。

半支起身子,让王润松了一口气,不想一只狼爪却突袭上了胸口的软肉,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压疼了没,我与娘子揉揉?”

哈啊?可以这样子的吗?

王润执笔的手不停,眉头却是微微蹙起,纤白的手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字,狂放浮躁,却是她并不擅长的狂草。

李治被她们笑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由她们笑去。长孙皇后笑啐道:“罢了罢了。快停了吧,哪家的姐妹这样笑兄弟的。”

长乐公主笑眯眯的,道:“好好好!”话音刚落,只听晋阳公主掩嘴一笑,王润不由一愣,旋即回过神来,脸上更红了。我靠,皇家的人果然不好搞!

其中大意是:我家的儿子晋王年轻有为,听闻你家女儿貌美贤淑,堪为婚配,特赐为晋王正妃,择日完婚云云。

云霄飞车的心情飞上噌下实在不太好受。

阿练忙道:“前些时日府里新招的一个江南来的厨子,倒是做得一手好菜,点心也不错。这莲子桂花糕更是一绝。”

康氏从原来的满怀希冀,到渐渐的失望失落,几乎要等到白头了,居然等到了同安大长公主重病的消息。这让她如何不兴奋万分?但是她到底是个一般的内宅妇人,外面的事知道不多。以为只要同安大长公主不在了,她和儿子孙子就能出头了,但是怎么就想不到,这驸马是因为公主而存在的,公主都没有了,还要你个驸马干什么?浪费粮食吗?

那婆子是公主府的管事婆子之一的连大娘,颇有些脸面,此时便叹道:“公主的身子素来是健朗的,可是自太上圣人薨逝,公主便哀伤不已,饮食上也有些倦怠。我们怎么劝都不中用。前天夜里便觉身上无力,请了太医,只说是悲伤过度,兼年岁大了,守灵哭灵辛苦,让公主好生休息保养才好。但公主和太上圣人兄妹情深,哪里能不去送一程的?昨儿送太上圣人的棺樽入皇陵,公主也去了,待回来,便觉身上滚烫。太医说是着了风寒,且劳心劳力,吃了药也未见大好。昨儿夜里闹了一夜,又说了一夜的胡话,说自己也要和太上圣人一起去了,早上才略好些……”连三娘说到这里声音越小了,显是极为惶恐。

崔氏道:“罢罢罢,咱们在这里唠叨什么,瞧瞧润娘去。”柳氏忙扶了她起来,往王润房里去。

世家大族,不单有自家的族规传世,于生活上更有私房养生菜,一茶一酱,都有独自的配方。卢氏的陪房里就有个厨娘做的好藕粉桂糖糕。王润方才想出了神,遇上卢氏来问,便顺口这么一绉。

崔氏失笑,道:“还替你大兄着急?不过是你想看热闹罢了,偏拿出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来。”

王濬听说,也看过来,道:“是呢,我说瞧着怎么哪里不对的样子,怎么妹妹瘦了这么多?——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崔氏点点头,道:“事已至此,便该往好处想去。万不可再生糊涂念头了。”

王润本要说“皇家事与我何干?”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多问,只道了声“是”便住了嘴,待回家去再问也不迟。

王裕道:“我与你一同去堂兄府上,将事情说个明白。省得好好的事,倒闹出不是来。”

小兕子嘟着嘴,道:“人家是一时着急才忘了么?”身后的李治追上来,见妹妹没事,方松了一口气,道:“你哪里是一时着急忘了,你是总忘了。”

柳氏看一眼女儿,虽然这个事不好开口,但是女儿也该知道,心里有个数才好。

王润今日带了丫头信步闲游,走得确也颇远,但她们是兴致所致,走到哪里算哪里,兼之观景说笑,自然不觉得累。秋云却是寻人而来,一路急忙走来,这么长的一段路,自然累得喘气儿了。

李治和兕子赶忙站起,李治是忙着行礼,兕子却是扑进了长孙皇后怀里。

侍女们惶恐地只差没五体投地了,她们都是立政殿的人,长孙皇后也知她们素来小心谨慎的,况也没见出什么事啊,但是总不能放着不管。

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她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嫡庶之分,高低之别,早已经一点一滴得渗入骨髓。她也和普通的贵族女子一样,慢慢为着未来谋划了。虽然不会主动有意害人,但是总是会在无形中计算着,为自己取得最佳的利益,让自己过得更好。

所以当有风声说最近同安大长公主过得很快活的时候,老李和李二都不太相信。不过在召了同安大长公主进宫之后,便相信了。

王润方才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看王裕的反应,倒也不吃惊了,低声答道:“是。”

王润此时已经定下心来,在柳氏的示意下,上来给同安公主磕了个头,口中称道:“润娘给叔大母请安。愿叔大母长寿安康。”

这同安公主的岁数大了,性子却越偏执了。不过想想也是,听说她与王裕的关系不是很好,唯一的女儿也凄凄惨惨戚戚的去了。是个女人都会暴躁忧郁的。

袁十娘笑道:“还是太子妃想得周到。”

王润道:“我再周到,也有疏漏的时候。听说,今日萧娘子那边又见着太子了?”

袁十娘一惊,愧道:“这事是奴的不是,只是那萧娘子实在会闹腾,她人不出门,两个下人却是会钻空子……”

王润冷笑道:“闹腾?她既然这么有空,想来是太闲了的缘故。去,明日让俞氏和张氏一起住到萧娘子的院子里去,份例比照萧娘子的加两成。”

袁十娘一愣,随即笑道:“太子妃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