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润道:“九郎这话说的奇,太子妃是什么人,她有身孕可事关国祚,若是个儿子,那就是嫡长孙,他们哪里敢传假话?”

王润左右四顾,面上更红,更添一分丽色,羞道:“九郎。”

圣人叹道:“朕今日才知道同安姑母为何这般喜欢这个侄孙女。”为媒做聘,以大半公主府的资产给其陪嫁,又在婚礼前后高调为其送嫁,现在长安城中谁不知道晋王妃的后台是同安大长公主。

为了缓解尴尬,李治柔声问道:“你……身子可还好么?”昨晚她好像疼的厉害。

袖子被拉了两下,王润紧张得要命,头低得更低了。

卢氏也忙劝道:“阿婆说的很是,小姑出嫁本是喜事,况她福气这般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阿家不与小姑欢喜,反倒落起泪来,岂不更让人笑话。”

王家只当圆满了,便全心全意预备王润的出嫁事宜。但是其中有个一人却是憋着一口气。这人就是齐氏。

兕子笑嘻嘻得道:“润姐姐才不在意这个。”

进得室内,便觉布置得十分舒适高雅。室内阔朗开放,却用帘子隔开,西边帘内摆了一架又一架齐人高的黄杨木书架,架上放着一排排的书籍。靠窗的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西南脚放着数个樟木箱子,也放得十分整齐。东边正厅是来客起居之处,再往里进两道帘子方是卧室。整个室内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味道,让人不觉放松。

正踌躇间,不想王家竟又派人来说请同安大长公主当正宾。直把同安大长公主惊住了。

柳氏急道:“你们可说过话了?”

同安大长公主奇道:“说什么……”那个老刁婆子说什么话了,让润娘这么难以启齿?

康氏显然想不到这素来众人口中娇滴滴的王家小娘子讲话竟然这么犀利、这么居高临下,一口一个加重语气的“康姨娘”,噎得人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她又挑不出错来。说起来王润是王氏嫡长女,身份尊贵,康氏即便是她叔祖王裕的妾,但也是妾啊!王润称一声“康姨娘”,一句够给面子了,有什么错啊?

晋王李治和王润年龄相近,今年虚岁十三了。原来听皇后的意思,是想明年就办的。但是这太上圣人一死,明年肯定不能办了。以圣人对老父亲的愧疚孝顺,肯定要等满了三年才给儿子办喜事的。

打听的结果让王润很失望,这晋王还小呢,还住在宫中。由长孙皇后带着,身边还没有女人。那怎么办?一日大似一日了了,这里的女子早的十二三岁,最迟不过十六七岁便出嫁。以李治受宠的程度,不可能让她拖到十六七岁再嫁。即便让她等到十六七岁,李治那边只怕连庶子都生出来了。那时候即便知道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是晚了。她可是记得李治的庶长子是叫李忠的,后来还当过太子,但是被武氏给吓得主动下台让位给她的儿子去了。

王润却是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的小心意,嫂嫂不要生气才好。”

柳氏抿嘴一笑,见崔氏摇头叹息,道:“润娘哪里知道这些,阿家也教教她。”

但是要把这话说给她听,她能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现在先自杀行不行?

说着不顾满堂皆惊,只与长孙皇后笑道:“皇后娘娘,你看妾这冰人做得如何?”

王裕道:“公主寻我有何事?”

待到长孙皇后问到她时,便有一答一,有二答二,表现得有点惶恐有点敬畏,又有点笨拙。果然长孙皇后对于她的表现只淡淡的,笑道:“是个老实孩子,赏。”内侍立即奉上赐物,王润忙谢恩,起身之后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长孙皇后心内有些惋惜,长得很不错,但是性子木讷了些,只怕稚奴不喜欢,不过应对倒是挺镇定的。

崔氏点点头,道:“虽然不需太出彩,但也不能太丢咱们王家的颜面,你亲自把关,看着润娘装扮,再来我这里瞧瞧。”

王润技术高,耳朵更灵敏。连缠枝也听不懂绕枝此时说什么,但她听懂了。满意一笑,道:“这次且饶了你,日后可得向你姐姐多学习学习。”不要打扰我的兴致哦!

同安大长公主忍着笑,道:“兕子真聪明。”又道,“那你阿爷有没有说是谁家的小娘子啊?”兕子听了,便埋头苦想,半晌道:“阿爷没说什么,只叫阿娘先看着,阿娘就说,说……”

王仁裕夫妻也就罢了,年纪没人家大,辈份没人家高,地位也比不上人家,况且同安公主是真心疼爱王润,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这崔氏就不痛快了。你说她好不容易的等到儿子一家回来,难得孙子孙女又贴心孝顺。又数这个唯一的嫡孙女最可人疼,搭得上她老人家的思路,哄得她老太太高兴,偏那同安大长公主来插一脚,和她老人家抢人。这让人多么不爽?

王润笑道:“哪里是笑话,你们如今读书识字学习女红,是最要紧的大事,谁敢笑话你们?”

族里那群老头子们就每日抓着王沣王濬两兄弟去族里学习。让那原来的子弟儿郎们酸得不行。不过王沣王濬确实也优秀,不久之后,到底在族学中站稳了脚步,也在长安众贵族子弟中有了一席之地。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柳氏和王润赶忙站起来,同安大长公主却只是抬起头,道:“驸马来了,不知有何事?”

王润在车上的时候把浓妆给卸掉了些。用帕子将脸上的粉擦去了一层。好在柳氏给她的粉都是上好的珍品,不会有类似于水泥的困扰,很容易擦干净。粉薄了,露出本来如玉的肌肤,倒是能入眼了。眉毛不能擦,只能回家洗,不然只会越抹越黑。口脂便抿了两下,将那一点红抿开,倒更添一份艳色了。

王仁祐此时任满归来,政绩不错,他又出自高门大族,父亲王思政乃是北魏名将。圣人也时常想起这位名将,屡次邀请入朝为官都被拒,深敢惋惜。王仁祐虽然从文,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很难被人忽略。此番回来是一定会升迁的。只是这职位品级等事,还是来此和舅兄商量一下比较好。

王润想了想,柳氏是说一不二的主,便细细看起来。

赵氏感激不尽。吴氏在旁看见,不由撇撇嘴。

进了门,早有丫头报了进去。柳氏房中静悄悄的,她走到了门口,便见廊下一个小丫头站在那里打手势。王润便蹑手蹑脚地进去,进了房,只见她家新的“魔王”——两岁的王澈在床上睡得正香。

不过,拧脸颊什么的最讨厌了。

果然术业有专攻,看杏儿桃儿磨墨好像和拿筷子吃饭一样容易,怎么她就这么难呢?

王润嘴角抽了抽,怪不得柳氏要担心女儿了,虽然不要女儿做个大才女大书法家,但是大家闺秀,一手端正的字是起码必备的条件吧?

王润先前在马车上吃了两块糕,倒还好,先由杏儿和李氏一起伺候着洗了手,方才一起坐了吃饭。管家厨娘十分体贴,因想着他们劳累一天回来,定是累极了,都是准备的清淡爽口易克化的东西,不说王沣王濬胃口大开,便是王润也多吃了半碗饭,柳氏一边吃,一边看儿女们用饭,见他们吃得香甜,还得顾着他们不可吃得过饱,王润便道:“阿娘不必忙了,我们自己吃就是了。娘亲这样,不说自己吃不好,便是我们也不安心。”

正自忐忑时,那慧了见了她,似乎也是吃了一惊。慧了已近八十高龄,佛法通达,此番惊诧,更让旁人不安起来了。

王濬道:“有志不在年高,这不是父亲大人教的么?”

王润点点头,只将头埋在少妇怀里不说话。那少妇拍着她,见她慢慢放松了,方才放下心来,而后便吩咐众人去打水来与女儿洗漱,又叫人去厨房做一碗安神汤来。

轻点晋阳公主的额头,道:“末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兕子你也不小了,怎么还陪着一起胡闹?也不怕九娘恼。”

晋阳公主摸摸额头,笑道:“九嫂才不会恼呢,她和我们在一起玩,可开心了。”

新城公主也笑道:“是啊是啊!”长孙皇后心中一动,笑着也在小女儿的额头上一点,道:“你就会是啊是啊!”新城公主又笑:“是啊是啊!”

母女三人笑成一团。

待两个女儿歇下,长孙皇后方唤过侍女阿青问道:“今日太子妃对九娘似乎很亲切?”太子妃可是甚少对人亲切的,最反面的典型例子:魏王妃阎氏。

阿青将事情细细说了,长孙皇后浅浅一笑,道:“稚奴还不懂事,偏遇上这个手里散漫的。”

阿青笑道:“奴瞧着倒还好,反觉得晋王妃是个赤忱的。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娘子,就是大方。若是个小气的,拿着一点子东西不放手,叫人碰了一点,也嚷嚷得到处都知道了。只是晋王妃还小呢,即便再懂事,手里也难免散漫了些。他们小夫妻要好,如何把得住,自然什么好就拿什么出来。殿下再教教晋王妃,就好了。”

李治从小在长孙皇后身边长大,几乎是阿青一手带大的,自然比前两位皇子亲厚些。

长孙皇后心里明白,却也知道她说的有些道理,道:“你说的很是。”

次日一早,晋王府便接到了长孙皇后所赐的一堆赏赐。明面上说是为了昨日失礼的晋阳公主和新城公主,但看那其中一整套羊脂玉饰:玉钗一对,玉镯两对对,还有戒指,玉佩,剔透无瑕,便知道是为了那座白玉观音了。

而且很显然的,长孙皇后对于自己一心为丈夫的举措没有丝毫不满。

晋王拿起一只手镯套进王润的手腕,笑道:“好看的很。”

王润苦笑着脸,道:“还说呢,阿家别责怪我不懂事吧!”

李治笑道:“所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动嫁妆了?”

王润嘟了嘴,赌气道:“好,日后我就把府里的钱都花光了,我也不动自己的嫁妆一分,看你还怎么说。”

李治哈哈一笑,道:“好的很,我看你怎么花!”

王润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低下头,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