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钧看着手中要带去闽州的名册,微微蹙眉,提笔在上面连连划掉了十数个,“就藩不是出宫建府,这些人能留的都留在京中,”

皇后疼惜静王,正院里除却露天的院子,其他的地方——书房、卧房、盥洗室,甚至库房,都修了地龙,一天到晚炭火不断,使得院子里也比外面暖上许多。

老安国公的死尚未明了,边境的形势又如此诡谲,萧承钧直觉地感到了危险,“此次,不能让你去。”

萧承钧只是轻轻拍着怀中“受惊”的人,沉默不语,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布包里是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楼璟幸福地三两口吃了包子,咕嘟咕嘟把热茶喝完,胃里不再空得难受,身体也暖和了不少。他的太子夫君,一旦疼起人来,当真是谁也抵挡不住。

楼璟离得近,看到锦盒里放着三颗黑漆漆的药丸,忍住撇嘴的冲动,益寿延年这种事谁说的清,他也可以拿着一盒山楂丸说这是长生不老丹,反正皇上死的时候也不会追究这药丸怎么没能让他活一万岁。

闽王殿下缓缓抬手,轻轻抚着他眼底的青影,天寒地冻中不分昼夜的赶路,着实累着了楼璟,这般的触碰,也没能把他弄醒。萧承钧轻叹一声,有些心疼,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外面大雪纷飞,坐着太冷,两人用过晚饭就钻进了被窝里,萧承钧靠在床头看书,楼璟就自动自觉的偎进了人家的怀里。

楼璟再给他满上第三杯,自己也举起酒盅,“这第三杯,不敬你,咱们对饮,只因你知我、信我,于此等大事上毫不疑我,我楼璟有你这般兄弟,此生无憾。”

“儿子听闻今日夫人要去符县,特地跟庆阳伯告了假。”楼璟笑着拿出一百两的仪程,放在桌子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闷笑起来,想到沈连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淳德帝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但是人各有命,我纵使拼尽所有也救不了他,便只能让夺走他的人血债血偿,”楼璟眸子闪过寒光,声音也冷了下来,“祖父咽气的时候,我没给他守灵,连夜带了三万人马,直接杀到鞑子营,把他们将军的头砍下来,带回去给我祖父做祭品。”

绕过竹林,就见赵熹站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地上散乱地堆着许多书,他自己拿着根毛笔,在桌上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楼璟怔了怔,没料到舅母会这般说。想必舅母是看出了他与萧承钧还有些藕断丝连,担心他是为了权势委身于那人,不由得失笑,藕断丝连是不错,只不过如今,是闽王殿下委身于他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娶妻了。

“是啊,殿下才是夫,”楼璟用指尖在墨漆小盒中挖出一块脂膏,“只是,如今我们没有名分,殿下若想对我公平些,便当如此啊。”这般说着,吻住了萧承钧的唇,将他的反对之声尽数淹没,沾了脂膏的手探到那处,轻轻打旋、揉捏,试着探了半指进去。

楼璟一愣,转身看去,就见乐闲挂着喜庆的笑容走了进来,给三人行礼之后,拿出了一个小锦盒,双手捧给了平江侯夫人,“听闻将军与侯夫人要回岭南,王爷不便前来,还望二位莫怪罪。”

北衙禁军以羽林军为主,其余一些特殊的禁军比如神枢营之类,也在其中,不过数量远比不过羽林军。羽林军主要负责护卫皇城,驻在内城的约有两千,外城还有八千,由羽林军统领大将军管辖,下设左右羽林军统领两人,正三品衔;左右羽林中郎将四人,正四品衔。

楼璟点了点头,未等那兄弟俩说什么战词,转身一脚踹在那哥哥的小腹上,那孩子不防备,被踹倒在地,弟弟要过来帮忙,被楼璟一拳打在下巴上。

“住手!”寻夏刚到浆洗房,就看到这样一幕,气得她也顾不得体面,快步冲上去推了那婆子一把。

“你……”楼见榆对上楼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得心里一凉,这小子明显来者不善!

“过几日我就要回安国公府了,殿下可有什么让我带回家的?”楼璟抬手给萧承钧倒了一杯荔枝酒,宫中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两个却闲闲地在东宫的后花园里品酒饮茶。

“她们没有子嗣,我被废了于她们而言并非好消息。”萧承钧见到自家太子妃的目光,便低声解释了一句。

“嗯……”楼璟闷哼一声,太子殿下是跟着皇后练过剑的,手上有一层握剑磨出的薄茧,这样突然加快了动作,害得他差点丢盔卸甲。愤愤地把太子殿下推倒,咬住一只红红的耳朵,同时也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这会儿对账只对总账就行,所以程修儒很快就把账目对出来了。的确是因为给楼璟置办嫁妆花费了四万两银子,但是那缺的两万两,有一大部分是一些被下了册的小田庄和铺面,楼见榆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摔了手中的账册。

“朝中从八月就开始不太平,闹到今日这个地步,朕实在是烦了。”淳德帝皱着眉头,原本是想找右相陈世昌来商量的,因为他觉得陈世昌肯定不会反对,但是这几日右相一来就有更烦心的事,导致淳德帝看到右相就烦心,因而找了左相来商量。

沈连目光阴桀地看着陈世昌,“泰山你都敢动,若是皇上再不废太子,陈大人是不是要去掀了太庙呢?”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宫内走去。

其实,一品的外命妇,若是进京,都是要去宫中拜见皇后的。只是从世宗娶男后开始,外命妇便不能轻易见皇后了。皇后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听说了,只需赐下封赏表示知晓便是了。给舅母的赏赐比例行的丰厚些,也只是如今徐家也算是皇家姻亲的缘故。

屋子里传出的声音顿时清晰了不少,三个人没说几句就开始抬杠。

“是。”钦天监监正忙叩谢恩,出了御书房便逃也似的往钦天监而去。

“午时快过了,殿下怎的还不回去?”一双温暖的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搂住了太子殿下的腰身。

“应当是。”萧承钧侧头,对上了陈世昌的双眼,那双眼睛与陈贵妃的眼睛极为相似,眼尾上挑,带着几分隐藏极深的算计。

太子殿下擅权谋,而楼璟所擅长的,则是阴谋,以阴谋者之心猜度,自能看出这其中的凶险。

看着负手而立,气质清贵的太子殿下,面上冷静自制,一双黝黑的眼睛里却带着点点关切,仿佛一只明明心中不安却又抱着青草不撒手的兔子。楼璟只觉得心都化了,连忙上前去,在太子夫君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蹭着他的耳朵道:“朋友本就是用来利用的,殿下愿意用我的人,我这心中只有欢喜。”

赵熹站稳了身子,想要拱手还礼,忽而意识到自己现在扮的是女人,赶紧故作腼腆地低头,双手放腰侧福了福身。

“他生下来便有些不足,父后想尽了办法,好不容易让他康健起来,却在六岁那年中了毒,人虽救了过来,却从此一病不起,受不得一点风寒……”萧承钧靠在自家太子妃的肩头,或许这些往事对于他来说太多疼痛,以至于在白天也没有推拒楼璟的亲密,“那糕点是送来给我的,我却让承锦先吃了……”

侍卫们只得骑上马去捡大雁,以免被上山的野兽叼了去。

崇仁殿的床比八凤殿的还要大一些,楼璟朝床里挪了挪,凑到了太子殿下身边,伸手把熟睡的人抱进怀里,用下巴在那柔顺的顶轻轻蹭了蹭。这个人以后会成为执掌天下的明君,此刻却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怀里,这般想着,心中便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父后吃不完我们自己吃。”楼璟拉着太子殿下上马车,他们要快些赶回东宫,朝臣们都是喜欢观望跟风的,清河的事越拖对太子越不利,必须尽快解决。

“姚筑是因为给弟弟谋缺,挡了沈连的道。”萧承钧重新端起杯盏,不急不缓地轻啜一口。

萧承钧一愣,立时从椅子上起身,跪了下来,“是儿臣莽撞了。”

酒宴终于散场,三叔早早的被抬了下去,二叔也喝得脸红脖子粗,楼见榆惦念着还没把晋州账目要过来,便挽留太子再喝会儿茶。萧承钧却不耐烦应付这些人,以回门不可过黄昏为由,带着太子妃就走。

魏氏尚且年轻的脸,还不能很好地掩盖心绪,“三叔这般不要自家脸面地讨好太子爷,只会更招太子瞧不起。”

萧承钧想了想,也是,对于楼璟而言,嫁给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大张旗鼓的回门说不得还会给他招来取笑,倒是自己想差了。

“朕也没跟他计较,”淳德帝把杯盏磕到桌子上,“只要他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他不认错难道要朕跟他认错?”

“哈哈哈,”皇后看着紧张兮兮的太子,忍不住大笑,“本宫正要免了他的晨定,你倒是先忍不住了。”说完了然地看了看脸色有些白的楼璟,即便已经让他们坐软塌了,似乎还是不太舒服。

“你们在干什么?”觉得这一幕看着很是刺眼,萧承钧的声音中有着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冷冽。

“耿大人早不说晚不说,偏到了这节骨眼上才说出来,这不是为难皇上吗?”沈连冷笑道。

陈贵妃就是那个宠冠后宫的贵妃陈氏,皇上不喜男色,朝野皆知,这没什么,只要皇上足够尊重皇后便不会有人多说,但如今这个情形看来,果真如赵熹说的那样,很不乐观。

萧承钧定定地看着他,“待我登基,便……任你去留。”本想说“便休了你还你爵位”,但看着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便拐了弯,若是他那时还愿意做他的皇后,也……没什么不好。

宫宴已开,热闹的乐声从远处飘来,更衬得这殿内寂静无声。楼璟看着萧承钧身姿挺拔的背影,有些愣怔。看样子,太子早已知道他被父亲打了,那么皇上知不知道呢?

“大喜的日子,父亲可莫吓唬儿子,母亲过世五年有余,怎么可能坐在这里?”楼璟瞪大了眼睛,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对站在一旁的管家道,“还不快去请母亲的牌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