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没有过多苛责,便知他顾及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会作,心中稍定,转身回了屏风后面,狠狠地瞪了二婶一眼,却没敢往平江候夫人那边看,愤愤地坐下让丫环顺气。

徐彻也不理会众人,黑着脸径自往里走。以他的意思,还跟楼见榆讲什么道理,直接打他一顿出了气便是,结果被自家大嫂训了一顿,让他今日少数话,等着楼璟来拿主意。

“夫人,二老爷,安国公府派人送了礼来,言说安国公一会儿就到。”门外有小厮急匆匆地进来通禀。

楼璟看着太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难民冲入周围各县,打砸哄抢……”

“哦?”纪酌看了看他,原料想这孩子是为了讨好他才特意拿了剑过来逞强,不想竟大大方方地承认知晓他的喜好,坦坦荡荡地送剑。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楼家的继承人,果然做事做人都极为周到,让人难生不悦。

“干爹不愿与那姓陈的为伍,只管撂挑子便是,何苦如此烦恼?”给沈连捏肩的小太监温声劝解道,他是沈连认的干儿子,在沈连面前自比别人大胆些。

“九小姐,你怎么偷跑出来了?”楼璟把下巴搁到太子肩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赵熹自然不会认死理,只是站直了身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太子,竟然是这幅德行!以后太子做了皇上,看到他去上朝会不会忍不住笑出来?

三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褪了刚出生时的粉红,白白嫩嫩煞是可爱,只是被母亲强行带出来,有些不高兴,瘪着小嘴哭个不停。

行宫里自然备着弓箭,楼璟兴致勃勃地拉着太子殿下去射大雁。

淳德十年八月于越州

姚筑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楼璟走到负手而立的太子身边,“姚筑已经驾车离去了。”

“故事流传了百年,难免会夸大了,”楼璟摇了摇头,“幽云十六州是前朝的叫法,虽只是十六个郡,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没有几万大军哪里攻得下,不过只带十六人追敌八百里倒是真的。”

楼璟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到太子殿下的神情,顿时明了,“殿下看过这书?”

“这个惹祸精!”楼见榆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楼璟,气急败坏地甩袖而去。

楼见榆也噎得够呛,平江侯这个真大舅尚在,他这般介绍继室的兄长确实有些不合适,可他要怎么说,难道要对太子说这是太子妃继母的兄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在艳红色的帐幔上,楼璟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没再觉得脖子疼,多亏了怀里的枕头撑着身子……等等,怀里的,枕头!楼璟一下子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御书房离盘龙殿不远,这个时辰已经开始点灯,内里里灯火通明,只是空无一人。

萧承钧拉着太子妃坐上辇车,看到他又变得苍白的脸,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是累了?”

“不,沈连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们现在与之作对可讨不得好!”

入得正门,是一片颇为广阔的平地,中间有雕龙御道直通正殿,两侧列羽林军,持青铜戟肃面而立。钟鼓齐鸣,韶乐悠扬,羽林军两侧乃上百舞者,踏着一种特殊的韵律起舞,充满了肃穆与神圣之感。

温热的气息扑到脸上,萧承钧觉得被扫过的地方有些热,便后退了半步,但腰封还攥在楼璟手中,这导致脚退后了,人还在原地,只得又把脚收回来,垂目道:“今日事多,你且服了这个,能少受些苦楚。”

萧承钧沉默片刻,在床内的小柜中摸出一个雕着梅花缠枝纹的墨漆小盒递给他,“此药乃太医院配的消积化瘀膏,你且用着,若还好不了便请太医。”

看到这张脸的刹那,萧承钧愣住了,忽而想起来那张纸笺上的话语,“楼璟,字濯玉,十五而冠,形貌昳丽……”,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昳丽二字是为何物。濯濯如泉中玉,清朗无暇,萧萧如风下松,其目阖,若玉山之将崩。

待安国公甩袖离去,楼璟转了转手中的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嗅了嗅,与暗格中那一瓶是一样的药。不由得冷笑,即刻见效的药多半对人有害,这种更是拿几种毒药配的,吃多了后患无穷,在战场上轻易也是不会吃的。况且父亲只管让他行礼的时候不出丑,就没有想过,进了洞房太子难道会看不出来吗?到时候他怎么办?

缓缓将手负于身后,萧承钧没有接话的意思,似乎在等着下文,又似乎毫无兴趣。

“打!给我狠狠的打,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父为子纲!”

“殿下,皇上召了左相去御书房。”安顺走过来,悄声道。

萧承钧微微颔,“去把太子妃常用的那种香点上。”

“是。”安顺不敢看太子画的什么,垂去拿香料。

八凤殿的香炉里,燃的是楼璟从安国公府带来的香料,据说是西域的一种花木做成的,是一种极淡的草木冷香。

紫色琉璃香炉里添上了新的香料,崇文馆的书房中很快便充斥了楼璟身上常有的味道,萧承钧深吸一口气,缓缓描出了一双昳丽无双的寒星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已至此,离开这个牛鬼蛇神的朝堂才是最好的选择,萧承钧自认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如今,看着熟宣纸上的美人,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没了太子之位,他便没有资格拥有男妻,他们之间的婚约就成了一张废纸。

熟宣画工笔,笔笔出我心,力透纸背意难平,画终不是卿。

安国公府的正堂里,如今快要吵成了集市,对于楼璟的家产应该从公中分还是从安国公的家产里分,楼见榆与自己的两个弟弟起了争执。

最后三老太爷话,各退一步,公中的财产一分为五,分其中的一份给楼璟,楼见榆三兄弟如今不能分家,就从楼见榆应得的那部分里出钱,给楼璟补到与公账的三成相等。

也就是说,两个叔叔应得的家产被分薄了些,楼璟除了得到与叔叔相等的家产之外,还能得到父亲的部分家产,总共占公账的三成。反正算来算去,楼璟得到的钱都是最多的。

大家都吃亏,也就不再吵了,三叔想说楼璟一个儿子怎么能比老子分得多,但看到徐彻那把还戳在青石地砖中的银枪,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魏氏气得脸色白,但还算镇定,管事妈妈拿了账目来,看了一眼便利索地交给了三老太爷。

程修儒和楼见榆的账房同时拿过来看,只看了几页总账,便皱起了眉头,“这账目与两年前相比,至少缺了六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