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笑着道:“亲家嫂嫂许久曾不来了。”拉着自己新过门的儿媳给平江候夫人看。

萧承钧看了看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太子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你说什么?”淳德帝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回事?”

清河决堤,损毁良田无数,数千百姓流离失所,从八月到现在,情况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刃如凝霜,杀气内敛,宝剑的剑鞘虽华丽,剑身却十分干净简单,只在中央以大篆书“赤霄”二字。猛地拔剑出鞘,赤霄宝剑“嗡”地出一声龙吟,“好剑!”纪皇后忍不住赞叹一声,颇有些爱不释手。

沈连忙招手让人上前,“如何了?”

萧承钧见赵熹来了,便放开了太子妃,理了理衣襟站直身体。

萧承钧看着一身粉嫩,头上还带着珠花的赵熹,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忍不住带了点点笑意,轻咳一声道:“听左相提起过,赵家不世出的天才。”

“咕哇咕哇……哇……咕……咕……”孩子被手指碰到,竟张开五指攥住了楼璟的指尖,哭声也渐渐停了,攥着他的手指晃来晃去,一双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萧承钧低头看着掌中的红叶,微微地笑,“是我煞风景了。”

楼璟哑然,淑妃的生父,就是萧承钧的亲外公,难怪会送这种不值钱却很是用心的东西了。这三句话明显是雕完了一句,才想起下一句的,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头花白的老头子,在月下雕了一行祝词,又觉得还有话说,便又雕了一行。

姚筑听得此言,只觉得后背根根汗毛立起,太子说让他保全自身,便是这件事会惹来杀身之祸。

萧承钧捏紧了手中的杯碟,缓缓放到了桌上,

楼璟颓然地滑了下去,把脸埋到了被子里,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没有这般没出息过。

最初他一直告诉自己,父亲把他嫁给太子是有苦衷的。只要父亲跟自己好好说,为了这个家他也会乖乖进宫去的,这些祖父留给他的家业,他也可以交还楼家。可是,这半个月来,父亲一把刀一把刀地往他心口插,把他的孝心一点点耗尽。今日算是跟父亲完全撕破脸了,从此之后他们之间,便连普通亲戚也不如了。

魏彦立时笑着上前行礼,“臣魏彦,见过太子殿下。”

怀中的身体修长温暖,抱着很舒服,楼璟一时有些不舍得松开,正在这时,熟睡的人轻哼一声,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是!”乐闲高兴地应了,太子妃开始交代他做事,就是准备用他了,只要自己好好表现,将来太子妃主持了东宫的事务,自己就能做副总管了。

太子殿下蹙眉,安国公为什么不惜与儿子反目也要把他嫁进宫呢?楼家是簪缨世家,即便没有人嫁进宫,以楼璟的本事,依然可保圣宠不衰。正思索间,一个大脑袋慢慢地靠到了他肩上。

崇文馆是太子读书的地方,其中包括了太傅、侍讲教授课业的大馆,和萧承钧写字、批奏折的书房。

楼璟看了一眼那人,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又是内侍监沈连!文官一侧立时出了几声参差不齐的吸气声,勋贵里更有一声微不可查的冷哼。

楼璟低下头,忍笑忍得肩膀直抖,这太子殿下原来也有迷糊的一面,着实有趣。

“你……”萧承钧一时愣住了,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支使他,这楼濯玉未免也太胆大了,还未等太子出声斥责,那边的人已经自觉的脱了中衣,扒下内衫,乖乖的趴了下来。

待跪拜结束,楼璟的苦难却还没有到头,从明德殿到太子正妃的寝殿——八凤殿,还有很长一段路,而这段路,同样不能乘辇车,需要他和萧承钧走着过去。

迎亲的前一日便有礼部和宫中的人前来布置,在安国公府大门外设次所,太子位面南,东宫官在东西两侧,以供太子迎亲时东宫官朝贺所用。内侍省派了司礼太监来教导楼璟婚典时的礼仪,皇太子纳妃仪,与天子纳后相同,可想而知这其中的繁琐。

“是,”旁边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垂手而立,恭敬地应道,“安国公瞒着这事,皇上恐怕还不知晓。”

楼璟满头大汗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激灵,这才想起,楼璟如今可是金贵的太子妃,一点也伤不得。

“说来说去,都是家财闹得,”一直不说话的三老太爷突然开口了,“女人见识短,你们怎好跟女子一般见识?既然濯玉已经嫁出去了,趁着今日二舅老爷、大舅太太在这里,一并把该给濯玉的私产都算清楚好了。”

“三老太爷说的是,我与二叔不日就要回岭南,这般情形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不如就照三老太爷的意思,这会儿就把账算清楚了。”大舅母这才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

“好,既然要算,今日就算个明白。”楼见榆闻言,倒是不再生气,坐回了位置上,让人去叫自己的账房先生。

淳德帝自己坐在御书房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怀忠啊,去叫右……不对,叫左相来。”

“是。”怀忠笑着出门吩咐人去尚书省,叫左相赵端过来。

桌上的奏折全是弹劾太子的,以权谋私、结党乱政、擅修皇祠,甚至是谋逆,凡是能想到的罪名都能在这里面找到,淳德帝紧紧皱着眉头,“那个道士呢?”

“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怀忠温声答道。

淳德帝摆了摆手让人把陶缪叫进来,“你可算出了是何谕示?”

陶缪甩了甩拂尘,半闭着眼睛道:“其实这本不必算,钦天监监正只是不敢说,草民更不敢。”

“你说,朕恕你无罪。”淳德帝盯着他。

“泰山春动为天赐,秋动则为天罚,”陶缪捋了捋下颌的长须,“如今正值秋日,是为天罚。”

“罚什么?”淳德帝捏着手中关于泰山的奏折,他是因为所有的兄弟都死了才得以继承大统,所以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得上天庇佑的君王,他可不信这天罚是降给他的。

“泰山指东宫,罚,自然是罚的太子无道。”陶缪垂,偷偷瞟淳德帝的神情,说出这番话之后,他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突然很庆幸没有在大殿之上说出这话,否则百官都听到,若是说不到皇上的心里,他恐怕会落得个凌迟处死。

长久的静默之后,淳德帝摆手让他下去,“以后你就是钦天监的监正。”

陶缪愣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主隆恩!”

“楼璟是出嫁子,四万两给他置办嫁妆,剩余的都该归于公中,”楼见榆指着账房手中的册子道,“晋州的祖产如今还在这个逆子手中。”

楼璟勾唇,并不反驳,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念。”

站在身后的乐闲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并不是什么账册,蓝色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大昱律例”!翻到折了角的一页,大声念道:“大昱律,嫁娶篇,凡出嫁女,得公中嫁娶银两一份;凡出嫁子,得嫁娶银两外,另需得应分之家产。”

楼璟微微地笑,“整个大昱只有皇家可以娶男妻,父亲忘记这一条也不为过,但既然今日要算账,父亲是不是该把儿子应得的家产从公中分出来?”

“你……”楼见榆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料到楼璟会来这一招,他只顾着惦记晋州的祖产,却忘了这小畜生也在惦记他的家财!

“接着念。”楼璟端起茶壶,给身边的二舅续了杯茶,顺手也给快喘不上来气的父亲续了一杯。

乐闲立时听话地接着高声念道:“凡分家,父母、祖父母在不得分,然出嫁子例外。子不论嫡庶,得均分家产一份;嫡长子得双份……过世嫡母之陪嫁,归于嫡子。”

“刚好今日三爷爷在,就由您做个见证,把我那份家产分出来,也免得再惹父亲生气。”楼璟把乐闲准备好的主持文书交给三老太爷。

“好,好,好!”楼见榆把杯盏重重磕在桌上,“要分家产便分,只是你得把晋州的祖产先并进公中。”

分家说到底分的就是公账中的东西,祭田、祖产是不分的,直接归于继承人。如今楼家的继承人就是楼见榆,那么所有的祭田、祖产都是他的,不必拿出来分。

“父亲莫不是说笑的吧?”楼璟接过乐闲手中的锦盒,拿出其中的一张文书,“晋州的产业皆是我的私产,是十三岁那年祖父用皇上赏的银子置办的,上面盖着晋州刺史的大印,签的是我的名。”

楼见榆拿着那张文书,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小厮扶着,就栽到地上去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颤抖着手指向楼璟,“逆子……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