恹恹……

素儿扶我在右边第一张椅上坐了,我偷眼打量这位舅父大人,见他相貌甚是端庄儒雅,蚕眉星目,鼻直口正,三绺长髯,飘洒胸前,一副股肱之臣的面相。

直接把他踢下去?或是先打了再踢下去!

如此甚好。

心里一突,他,要说什么?

李归鸿坐在对面,并不插话,只含笑看着我们热烈地交流亘古不变的女性话题。

我问李归鸿道:“是这几匹?听说汗血宝马流的汗是红色的?”

如李归鸿所说,取玉龙泉水要跃城墙躲守卫,有巡哨总是麻烦,况且城外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折梅和盗香我都有兴趣,不过似乎折梅更风雅有趣,尤其想到“侠盗一枝梅”的故事,便定了这个。

他仰脸望着我,那一泓清泉竟流出绵绵的哀伤,隐隐还杂了一丝令人心疼的乞求,我静默地看着,只觉有水雾渐渐迷蒙了视线。

“玩笑的,我也想学会了可以在赏月的时候离近些看嘛,难道每次还都要麻烦你抱我上来。”

他拉我在一张壶门托泥长方桌边坐了,就有丫鬟婆子安箸捧饭进羹。雕花金橘,香药木瓜,莲花鸭签,鲫鱼脍,生豆腐百宜羹,三鲜笋、鸡腊之类,卖相还不错,也不是太油腻重口,只是我一向吃的不多,每样浅尝辄止。正要感慨两人何必要吃这许多,浪费可耻且不环保,忽想到似乎大户人家吃不了的饭菜都是撤下去赏给有脸面的下人的,万恶的旧社会啊……

“妹妹这一病,虽烧坏了脑子,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些事,记得反倒不快。”他略顿下,幽然道:“妹妹原该在上月出阁的……”

书案上陈了全套文房用具,齐全精制。一时技痒,便铺了张宣纸,以何为题呢?忽想起卧室香几上那几枝菊,便让小澜捧来置于案上,我静静的看着,观其形,闻其香,融其神。小澜卷了袖子取支松烟磨在鹭鸶荷花纹端砚上磨了,我提一只玉管紫毫,暗想了清赵之谦的笔法意境,画了一幅写意水墨菊花。

一时间屋里似有春风拂面,软香暗流。

“婢子去去就来~”她抿嘴一笑,“表小姐稍候片刻。”

“你离近点。”我望着他,手缓缓伸向他的脸。

窸窸窣窣,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间抽走,一下,又一下……是……簪子!我留的是长,知道那种感觉,不过,今天我盘头了吗??

陌生的大床,红绡芙蓉帐,翡翠鸳鸯枕,奢华旖旎的室内陈设,一对儿臂粗的红烛已烧的残了,火苗噼噗的垂死摇曳着,映得地上那人的面容益扭曲狰狞。

我跳下床,果然找不到鞋,罢了。草草把长在脑后盘个髻,省得碍事。小心绕过屋子中间横在地上那人,奔到门边,从门逢里可以看到正对着门的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彼端似乎连着楼梯,两边厢有几扇雕花门,闭得正紧。

仔细听了下,寂静无声。

当然不能贸然跑出去。

房间另一边有一扇窗,跑过去推开,清冽的黎明,淡灰的街景,凉气袭过来,我不禁打个寒战。

竟然是二楼。

我向下看去,一条笔直的大街从楼下横过,在萧寒的薄雾里,空无一人的街道散着诡秘的清幽。

二楼也不算什么……诶?!我的内力呢?!试着聚气,空空荡荡!竟然聚不起一星半点的真气!心头大乱,这让我如何施展轻功!

怎么办?!

查看这屋子,也许有可用的东西……正在这时,脚步声,自门外传了进来!

沉重杂乱踩踏楼梯的声音!!

心狂跳!凶猛得象要破胸而出!!

猛回头,窗户,好,还开着!

门边,有一只衣箱,飞快打开,随便拉出一件衣衫,合上箱盖,夹住一角露在外面!

迅滚进床下!

幸亏这床是带托泥的单壶门设计,即床板和地面之间有着木雕装饰,形成一个壶门的样子,若是盛唐的多壶门装饰风格我就进不来了,若是后世的简捷造型,躲个人势必非常显眼。

我顾不上仓促钻进来时肩膀被床下雕花硌的生疼,极力克制住紧张慌乱,屏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刚伏好就听得走廊上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刚才那声音是老大吗?”

“不至于如此没用吧……”

然后是几个人的淫笑声,拍门声,力度一大,那门居然应手而开。

太好了,门竟然没栓,不是密室,又多一种可能,有利于混淆视听。

“老大?!!”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人冲了进来。

从床下看过去,六只靴子,是三个人。

他们围住先前躺在地上的那人,有人弯腰似乎是探了鼻息,又翻动检查了一下,惊疑道:“奇怪!老大为何咬舌自尽??!”

啊?竟然是被我一顶咬了他自己的舌头?老天太有眼了~

只是,若不是我忽然惊醒,误打误撞这一下……我不敢想。

“只怕不是自尽!”一个声音打断我胡思乱想,有人奔到窗前,“跑了!追!”

“慢着!”一个阴恻的声音,一双脚略略移动,应是这人正在四下里查看。

我的手掩在口鼻上,虽然刚才听他们的脚步声应是没练过内功,但我还是要谨慎不能让仅有的这一丝呼吸声被他们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