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一声尖叫刺得耳膜疼的贝内特先生皱了皱眉,“我的好太太你很没有必要这样生气,”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烤牛排,“作为胜利者你应该维护你的风度。”

玛丽微微摇头,和贝内特太太她们一起朝着出声告辞的达西先生屈膝一礼,目送他出了门厅才带着四分安抚六分认真的说,“达西先生和安妮小姐的事情一直都是凯瑟琳夫人在一厢情愿,安妮小姐对这个表哥素来不怎么亲近,不止一次说他严厉的让她感到害怕——”玛丽耸了耸肩,“夫人心直口快,做事向来只凭本心,柯林斯先生和她打过这么久的交道,自然知道该怎样应付她。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收到凯瑟琳夫人已经接受现实的好消息了。而且,”她俏皮一笑,带着几分揶揄地冲未来的达西太太眨眼:“我的姐姐竟然俘获了傲慢无礼的达西先生,把他变成了贝内特家小姐的裙下臣,噢,我与有荣焉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时间接受你的道歉?”

“哦,简!够了!够了!都是我的错,”伊丽莎白扑过去用力抱住自己的姐姐,“我真不该拿这些事来干扰你的心,让你也跟着我胡思乱想。”

柯林斯点点头,“在我去和你父亲以及威廉爵士告罪的时候,基蒂表妹很热情的告诉我伊丽莎白表妹现在和达西先生就在二楼说话。”

玛丽莞尔,知道这是凯瑟琳夫人不愿意他们受颠簸之苦的另类说辞,心里真的是好笑又温暖,她唇角上扬,在丈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玛丽脸上不加掩饰的微笑引来牧师宅男主人的关注,他好奇的注视让玛丽几乎是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地和自己的丈夫分享了姐姐们的来信,与有荣焉的褒赞舅舅的大方和仁慈——就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得出达西先生才是这份慷慨的始作俑者一样。

是啊!我们是夫妻!

她的话并没有让柯林斯感到安慰,刚才玛丽瞬间的僵凝和骤然出的那身冷汗已经告诉了他绝对不是一般的难受,但他也没有刻意戳穿玛丽的隐瞒,而是拉响了床边的拉绳。

由于一看就知道这一行人是由柯林斯做主的关系,他们得到了驿站里最好的房间。为了避免着凉,大家都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才下楼用餐。

它们长嘶着跳动着再次往玛丽这边撞过来,就好像上瘾了似地——玛丽惊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躲开,却在闪避的时候被缰绳套住了脚踝!

“丈夫?”玛丽怒极反笑,“莉迪亚,我看你是彻底昏了头了!亲爱的‘麦考斯太太’,”她用力咬重这个在驿站听到的称呼:“能给我看看你们的结婚证明吗?能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间教堂举行的婚礼吗,能——”

“玛丽!你疯了吗?就算现在的路况比起从前好了许多,可是你也承受不了高强度的奔波啊,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

凯瑟琳夫人闻言对玛丽大为满意,觉得她忠实的将自己教导她的一切都记在了脑子里,并且很努力的·哪怕触怒丈夫也要履行——凯瑟琳夫人大为感动,当着玛丽的面对可怜的教区长先生就是好一顿训斥,直说他太不体贴自己的妻子了等等等等……詹金森太太也在旁边帮腔,两位女士把柯林斯训斥的差点没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就在柯林斯以为表妹是要借此行为惩罚他的时候,房间里的报时鸟出了悦耳的咕咕声。两人这才后知后觉的现已经十一点整了。

半个小时后,劳伦斯医生用充满喜悦的声音说,“全恢复了!彻底的恢复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恭喜恭喜!”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下个礼拜请他和劳伦斯太太,正好那天劳伦斯太太放假。”今天梳妆打扮的时候她特意问了劳伦斯太太的假日。

两人的双唇乍一接触,一种无法形容的电流就窜过了四肢百骸,新郎几乎无师自通的将舌探了进去,玛丽身体抖了一下,没有拒绝,两人唇舌交缠,亲密无间。

加德纳先生给了玛丽一个鼓励的眼神。简和伊丽莎白握住自己的手紧张的盯着妹妹,等待着她的最后答案。

基蒂清了清嗓子将信纸铺开眉毛一扬,“爸爸,还有一封!”她边嚷嚷边把折叠成巴掌一小块的信纸打开,“哦!”她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爸爸!您瞧瞧!这是凯瑟琳夫人的信,专门写给您和妈妈的——说、说是玛丽答应了柯林斯的求婚——他们要结婚了!!!!!!”

“玛丽小姐?!”凯瑟琳夫人大声重复道,“亲爱的劳伦斯太太,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吗?我竟然听到我们亲爱的教区长先生提到了玛丽小姐?”

——她决定把自己嫁给柯林斯来报答柯林斯救了她妹妹的恩情!

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个傻瓜一样木呆呆看着表妹的柯林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还没有答应他的求爱,他就已经陷得这么深了,若有一日她可以回家了,失去她的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玛丽的心几乎立刻就提了起来——说话的那个人是她的姐姐伊丽莎白!

时间在一场场牌局中走过,柯林斯一直没有真正清醒过,太阳慢慢下山,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女仆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点灯,劳伦斯太太也亲自过来说凯瑟琳夫人请他们过去用餐。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晚他就能醒来,”劳伦斯先生看了眼脸色灰败,从被马匹踢中就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的柯林斯先生,“身体会非常疼痛,我给他开了点麻醉的药,但能不用就不用,那东西从罂粟花中提出,有很大的致瘾性。”

马车缓慢前行,刚才的那场雨让道路变得颇为不顺,眼见离罗辛斯只有几百码的距离,车夫却突然拉住了缰绳,一声长吁,慢慢将车子停了下来。

“噢,我的好夫人,您这话可太谦虚啦,”詹金森太太捂着嘴笑道,“罗辛斯的厨师何止本事不错,就是整个肯特郡也找不出第二个呀。”

没什么称道,但也谈不上失礼的见面后,客人在主人的招呼下来到餐厅用餐。

贝内特太太和基蒂、莉迪亚的出现打破了起居室里的温馨气氛,两个舞还没跳够的小姑娘央求着姐姐给她们来一段舞曲,伊丽莎白高兴的同意了,坐到钢琴前愉快的弹了起来,这时贝内特先生也阖上了手中的书籍在贝内特太太害羞又惊喜地目光中向她微微欠身伸出了手。

简和伊丽莎白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她们可不乐意自己的妹妹因为所谓的神迹被教会找去做一个孤独终老的老处女——伊丽莎白更是再次握了握玛丽的手说,“肯定是感冒了,回家仔细检查看看,舅妈的医疗手段可比妈妈强多了,她很快就能让你康复,还不用吃琼斯医生开得那些苦苦的药。”

事情正如伊丽莎白所预料的那样,她和简不愧是加德纳夫妇的宠儿,也不知道舅甥俩私底下做了什么沟通,在晚上的聚餐上,加德纳太太亲自把伊丽莎白修补好的丝绸披肩捧到贝内特太太手上,为这个外甥女说了一大通的好话。

玛丽一本正经的口吻让简笑,她揉揉妹妹乱糟糟的头,暗自庆幸到了晚上男仆都被禁止出入二楼——要真被人看见妹妹这样,那才是大大的失礼呢。

——基蒂和莉迪亚对此无动于衷,她们本就对这个连看小说都大惊小怪的表哥无感,所以只是耸耸肩膀,继续埋于美味的食物中。而玛丽则是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她似乎爱极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块小羊排,切了老半天才留恋不舍地吃下一块。

柯林斯先生显然对表妹的答复十分看重,他去了还没五分钟又飞也似地奔了回来,仔细瞅瞅,就会现他连自己的脸都仔细清醒了下,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十足。

而基蒂和莉迪亚却被她手腕上的那条缀着几颗银月亮的手链吸引了,她们好奇的问她什么时候有了一条她们从未见过的手链,眼里流露出也想获得的渴望。

起居室里的氛围已经越来越火热,基蒂和莉迪亚的尖叫声听得她耳膜都有些刺痛,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反正除了简和伊丽莎白,谁也不会注意到她的离开。

不知不觉梅里顿已经近在眼前,基蒂出一声兴奋的惊呼,几乎是像小鸟一样扑扇着翅膀飞到常去的一家衣帽店橱窗前,“哦,莉迪亚!新的!新的帽子!漂亮极了!它和我一定十分搭配!”

玛丽喃喃重复,红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再坚毅不过的光。

玛丽的沉默让伊丽莎白无奈,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个妹妹身上感觉到这种无声的抵触,但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认输的人,“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简一定很想看到你。”她再次邀请,眼睛里充满期待,“我也想在路上有个说话的人呢。”三英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一定是梦吧!

获悉表妹两天都没有吃东西的表哥自然也坐不住了,但他依然耐着性子安慰了忧心忡忡的麦考斯太太。事实上这也不能全怪她——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眼下是最忙碌的时刻,家里又添了两个只知道哇哇大哭的孩子,作为女管家的麦考斯太太在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下遗漏点什么还真的再正常不过。

“——他从没向我表示过!”凯瑟琳夫人用一种惊诧的声音说。

“那是当然,您也没想过要把安妮嫁给他不是吗?”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两个声音在交谈的柯林斯拧动门把手的动作一顿——那是他表妹的声音。

“安妮小姐是个很善良又腼腆的姑娘,她要是真的嫁给达西先生,就将要为整个达西家当家做主,以安妮小姐的身体和她的性格,这对她并非好事对不对?反倒是菲茨威廉上校,他英俊又爽朗,责任心强,十分的喜爱安妮,又是幼子,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爱护她,他们会幸福的。”根本就不知道丈夫已经来到门口的玛丽还在侃侃而谈。

柯林斯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有些担忧妻子会触怒的刚愎的凯瑟琳夫人!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进去——以他对这位恩主的了解:有关安妮小姐的婚事她看得极重,绝不会乐意被另外一个与女儿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男性听到这些的。

“虽然他是我的外甥,可也掩盖不了他是一个军人,随时可能走上战场的事实,”凯瑟琳夫人的声音有轻微的动摇,但很快又转变为坚定,“我可不愿意我的女儿也成为一个寡妇!”

“哦,尊敬的夫人,只要您乐意把安妮小姐嫁给他,相信菲茨威廉上校很乐意辞去军职或者转到其他的地方任职,德布尔家这么大的视野总要一个人接受,安妮小姐也需要一个帮助她的人不是吗?”

“你这样百般劝是为了让我不破坏你姐姐和我外甥的婚姻吗?玛丽·贝内特小姐?”

凯瑟琳夫人的语气里已经明显夹杂因为被说动而带来的怒意——柯林斯心中忧虑更甚,他不明白夫人已经不打算迁怒他们了,为什么表妹还要冒险撮合上校和安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