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抿唇,也不点破,这贾信对自己的主子是忠心耿耿,说是要谢谢她的救命之恩,担忧的目光却全落在自己少主身上。是想让她帮忙解毒吧?

不期然的,他脑海中忽然出现那样一双眼睛,嫣然而笑,目若秋水,流波顾转,明明是多情的好似会说话的美目,眼底却总是流露出似笑非笑之意,让那神采飞逸平添若干疏离清冷。

往那树林望去,虽然落日还挂在空中,此处却好像提早陷入黑暗一般,阴森可怕的黑雾缭绕着,显得死一般的寂寞。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知你家小姐,何时醒来?”

客房内。

杨艳忍不住扶额,她大约天生是个姑姑命吧。

“不管啊哥,这回的杨小姐,你必须去见。”赵艟咬了口苹果,咔擦一声:“这杨小姐老妈闺女的女儿,刚从B市搬到h市,老妈可喜欢她了,你要不去啊,非家庭大战不可。”

皇帝逗了孩子一会,杨茹便叫人将孩子带下去喂奶,待会再带回来。从小就培养他们和父亲的感情,这是杨茹计划的一部分。

光是想想皇帝就肝胆欲裂,脚下步子更是如飞。

听她这么一说,皇帝觉得好像也不错。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全都体弱多病,将来他们的孩子练练武,当做强身健体也好。

杨茹深深地为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值,那潘仁美,让他死在敌军之中才好呢!只是她也知道哥哥的脾气,与潘仁美不和是真,但是公私分明更是真,见死不救,不是他的风格。

杨茹嘱了太医,送了重金,让他缄口,言道要自己给官家一个惊喜。太医见怪不怪,这宫里的女人怀了孕并不爱宣扬,究竟是何原因,他们心中有数却不能明说。这昭纯宫有多受宠,明眼人都看在眼里,淑妃的话,太医自然不能不听。

她握了握帕子,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就见皇帝‘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丝帕扔到桌上,冷冷道,目光好似是在看她,又好似是在看别处:“别人还不知道,难道朕还不知道淑妃的字迹和画风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内始终都轻无一声,杨茹终于睁开了眼睛,男人依旧直直地注视着他,眼底的情绪,她读不懂,也无法理解。愤怒?耻辱?懊悔?痛苦?或者是,心痛?

听杨茹这话,潘贵妃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话,换了是谁,谁会轻而易举地就认了罪名?而且……”她拖长了声音,古怪道:“妹妹这么镇定,怕是知道事情败露后那宫人早就畏罪自杀了吧。”

杨茹身后的朝霞忍不住解气地笑了出来:“娘子说的是,有些人啊,这膝盖儿软,就爱跪着,咱们也不能阻止,是不是啊?”

皇帝瞧着正举杯喝着荷花酿的杨茹,嘴角浅浅地勾起弧度,似乎没有看到众人惊讶的目光,对着杨茹温柔地斥责了一句:“你身子弱,莫要贪杯。”话是责怪,语气却是极其宠溺。

皇帝见她忽然呆的样子,眼神直盯盯地看着面前的鸳鸯炸肚,心里真是乐得不行。怎么连呆就那么可人?

三皇子太过懦弱,见了他便吓得说不出话,唯独二皇子尚算活泼可爱。这让他不得不考虑二皇子的可能性。若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真要走到这一步的话,那么他必须先除去潘家作为外戚干政的祸患。

皇帝敛眉,神情渐渐严肃:“柴郡主大小也是个郡主,潘仁美怎敢这般说话?”前朝的公主,今朝的郡主,柴郡主这身份,也算得上尊贵。潘仁美莫非是把这大宋江山当做他家的不成?

今儿的她,柔顺婉媚,却比往常更加主动,甚至在最后一刻,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让他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体里。她想要他的孩子。不知为何,皇帝听到这句话,眼里竟然有些烫,宫里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想要他的孩子?可是有谁敢像她这样理直气壮地跟他‘要’的,还叫他生出无端的欢喜来。

“爱妃这是怎么了?”皇帝走进昭纯宫,便见那妮子揉着太阳穴一脸愁容,不由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无异样,心中还是不安,便要叫人唤太医。

“官家,七郎小孩心性,他说什么您别当真。”见七郎要反驳,杨茹连忙瞪他,回又笑道:“妾才进宫一年不到,便大动干戈回家省亲,只怕妾这红颜祸水的名头就该坐实了。”皇后心里就该把她提到黑名单一号了!这宫里的女人随便哪个都该恨死她了!这么拉仇恨值的行为,敬敏不谢!

而蹴鞠赛,则是安排在国宴之时,君臣们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欣赏激烈的蹴鞠赛,兴致起来了,说不定还有人官袍一脱,换了劲装就下场。

潘贵妃连忙去拉儿子的小手,浅笑着叫他喊人:“乖乖,快喊父皇啊。父皇,啊。”

且这女人心大着呢,背主,光这一条罪名就够她死的。细想了下,关于昭纯宫的流言正是在她进位后流传开的,无论如何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今连让他碰都不肯了?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想着刚进来的时候,她竟是跪在佛像前,莫不是以后都打了陪伴青灯古佛的心思?

王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听到官家传唤,以为他又是和前两次那样‘稍感不适’,谁料进了延福殿,却觉气氛异常沉闷,心中便是一紧。

可是她也明白,现实是现实,前世是前世。人要是活在幻想中,那就容易成神经病。自怨自艾的那么些日子,她便也调节好了心情,最多不过再半月,她就会想法子将那罗秀弄出昭纯宫去,到时候,她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他要宠爱多少女人她也管不着,管好自己的心,守好自己的昭纯宫,那便是全部了。

“娘子莫不是还生妾的气呢?”罗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未有明显的厌恶,胆子便大了些。好歹她也是官家亲口册封的贵人,她也不敢拿她怎么办吧?只是不知,这淑妃可知自己身体情况?

哎,这宫里的女人,唯独一颗真心不可错付。她是官家的奶娘,自是觉得自己奶大的孩子哪里都好。可是作为宫里这么多女人的男人,他却不是个好托付终身的。当日官家将她传唤进宫,叫她去伺候那杨家的娘子,她便知这小娘子在官家心里不一般。

大郎二郎叫人放心,三郎四郎已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又有八贤王赏识,前途明朗。五郎聪慧,来年便可进禁军。至于六郎七郎,只要哥哥们无事,他们便也安全。如此想想,她到底还要执着于什么?

继而又听见锦绣的声音:“娘子喝了这碗药,马上吃一块枣泥糕,如此可好?”“不要不要!打死也不要喝药!”那带了些鼻音的娇滴声儿,可不就是那个叫人无奈又无法的小女子?

正说得起劲,皇帝却进来了。一进屋便笑问道:“说甚呢?笑得如此开怀?”

这个不长心眼的小东西,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可怎么让他放心啊?

而此时昭纯宫里,难得清闲一日的皇帝正在杨茹的小书房里转悠。看着《孙子兵法》上细细的注解,皇帝哑然失笑了许久:这丫头,莫不是真想做将军吧?再仔细一瞧,竟然颇有见解,若是如她所说,没有进宫的话,纵然做不了女将军,想来也该是海阔天空任她翱翔。

“莫再来了。”刚想有所行动,便听到那娇柔的祈求:“妾,吃不消了。”杨茹眨着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水波流转,潋滟十分,心中却是暗暗地咬牙:若是再迟到一次,皇后就该把她当做恃宠而骄的佞妃了!

“哥哥,赶紧坐下。”杨茹迎着哥哥坐下,六郎和七郎腻在她身边,她也不赶他们,一左一右任他们坐在身旁。

杨茹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眼神不解地看着他,纤纤玉指点着那嫣红的唇,娇声娇气地问道:“妾许久未喝蜜糖水了,哪里来的蜜呢?”说着话,她又伸出那小舌,悠悠地舔了舔自己的唇,佯作狐疑状,见到男人眼中熊熊燃起的火焰,心中嗤笑一声,脸上却越无辜,眼角是妩媚的笑,眼神却单纯如故,小舌舔上他的唇角,娇滴滴地问道:“官家可是尝到蜜了?明明没有啊……”

杨茹细心观察也能看得出,太后挺喜欢皇后的,对潘贵妃却是不咸不淡,潘贵妃也淡着一张脸,眉眼间可见相国千金的高傲。

“嫂嫂……”平日还不觉得,一见了亲人便忍不住落泪。为了杨家,吃再多的苦也值得。怕只怕她做了那么多,最后到头来依旧抵不过老天爷一句话,若是落得一场空,她又该何去何从?

“杨淑妃到。”

杨茹嘟着嘴偷瞄了他一眼,见皇帝过真没有怪罪的样子,不由扬起嘴角,甜甜一笑,一点不客气地在他嘴上‘吧唧’地亲了一口:“还是官家对我最好!”

皇后早就得了皇帝的话,心里有些不喜也没法,谁叫皇上喜欢。没想到这淑妃倒是个讲规矩的,心里的不满便散去了些。她家世不够显赫,自打潘贵妃进宫以后就处处张扬,让她这做皇后的很没有脸,这回儿遇到个知情知趣的,心里不免有个比较。这淑妃按说家世也不算差,虽然本朝重文轻武,但是她哥哥如今在朝堂上也说的上话,也没见得便是高高在上,说话俩眼睛还朝天看。

见她毫无所查,皇帝顿时放下心来,恢复脸上正色,搂着她的肩头道:“再睡下去就该晚了,起来用晚膳去。”

杨茹正由锦绣伺候着梳头,闻言,不由对着镜子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重重地‘嗯’了一声,小手准确地抓住了身后人的衣袖:“官家,您可不许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