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无法不想起那一刻,她挽着他的手臂,柔软的身躯依靠着他,对他露出娇媚绝丽的笑容,她身上淡雅的清香如同迷香一般,让一直以来都自制力过人的他心神恍惚,迷了心智。

“杏儿,捂嘴闭气。”马车行至柳树林已经是落幕时分,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城镇,谁知在这时,杨艳忽然开口,并迅地往杏儿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连城璧见着面无异色却已经婉拒他的丫鬟,面上的笑容不由深了些,正这时,房门开了。“杏儿,你和谁说话呢?”

只是如今,他也说不上来,方才那位姑娘和沈姑娘,哪一位更美些啊。好像,各有各的美吧?沈姑娘如同含蓄幽雅的兰花,静静开放,秀雅淡然,需得人小心呵护着,而那位姑娘,却好似那冬日的寒梅,冷艳傲人,高傲典雅,即便是凌寒独自开,也能孤芳自赏,傲视群芳。

这样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全天下女人最想嫁的男人,却留不住自己的女人。杨艳嘲讽地勾起嘴角,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太过贪心,只会让人饮恨。所以,她是绝不会归入那人麾下的。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那小女人娇嗔的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觉,原来她看似娇柔的笑容里,总是带着莫名的疏冷。

皇帝年纪渐大,太子却沉迷酒色,杨茹看得出皇帝对瑞儿抱了多大的希望。正因为此,她处处更

皇帝不敢当面忤逆母亲,又想着里面一切安排妥当,便只能忍着心中眷恋离开,却也记得叫常福守着,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他。

皇帝最见不得她撒娇,这原先的小脸儿如今圆润了些,却也更加叫人觉着可爱,心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端到她面前来,更不消说一盘酸溜鱼片儿了。吩咐了人去做,皇帝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杨茹咬牙,这潘仁美到底是不是‘打探敌情’,恐还未知呢!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晓得的,这潘仁美为了给儿子报仇,甚至不惜以大宋安危为筹码。只是如今他尚且是一朝丞相,他身边有一群为他马是瞻的走狗,在他被俘后,立马就有人向朝廷上书,且同时要求前去救援。杨茹了解哥哥的脾气,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这群文臣随意行动?如果让他们乱来,只怕哥哥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全都会功亏一篑---杨茹从嫂嫂口中得知,经过哥哥这几个月的布置,如今的辽军已经是寸步难行,只要最后一击,大宋边疆即可换来几十年的平安。

走进延福殿的时候,杨茹远远就听到潘贵妃的哭诉:“皇上,臣妾自幼与豹儿亲近,豹儿从小就说要为皇上建功立业,如今豹儿壮志未酬就……就死在了杨七郎的手下,皇上您一定要严惩凶手,为豹儿报仇啊!”宫里的女人都不丑,潘贵妃更是个中翘楚,听这悲戚幽婉的声音,身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心软。

皇帝见皇后受惊的模样,不由缓了缓语气,看了跪在地上的罗秀一眼,眼中厌恶之情显而易见,又转头对皇后道:“今日这事,皇后处理还算妥当。”起码没有当众就宣扬了出去,否则就是有他护着小妮子,她也定会叫流言蜚语伤得体无完肤。

她轻启樱唇,缓缓道来:“人间天上那堪更家山好。微雨过朱颜绿鬓。月明中,对东风。安阳好,落花飞絮,千秋岁。”真是亏得她的好记性,竟然把只见了一次的词记了大半,那是皇帝亲题的词,写在她画的画卷上。她亲口说过,她不善诗词,所以才会叫皇帝题写。而那丝帕上的词,显然不可能出自她手。

杨茹浅勾着唇,心里冷笑。这是打算不顾前嫌拧成一股绳子将她拉下马了。看样子,她还是真的招人恨啊。

罗秀伏在地上,努力克制着,可是肩头却还是忍不住抖。她恨,她们明明不过是小小宫人,却敢这样嘲笑她。这仇,她记在心里了!

哼,既然敢在背后算计她,就该知道后果。

常福躬身应下,不免在心里擦了把汗,这杨淑妃如今是成了官家的心尖子了,什么事都先想着她,没瞧着在座的几位全都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吗。

皇帝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难受,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这宫里,亲情伦常变得那么稀薄,为了圣宠,宫里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杨茹见他不一言,心中有些不安,这个皇帝,不是千古明君,却也不是她一两句话就可以影响的昏君。知道这会儿不是替六郎求亲的好时候,便想着先把这事压下去再说。“皇上,左右柴郡主还小,不如让她晚几年再择婿吧?”杨茹眨着眼看他,脸上笑吟吟的:“妾遇见皇上的时候,可都十八了呢。”十八未嫁,在这个年代,当然不是什么光荣事,但是杨茹知道男人的心思,他就爱听这样的,方显得他如此特殊,是她命中注定的那良人。

怕就怕……杨茹不想继续想下去。

柴郡主虽然在杨茹面前尚是小女孩心性,见了皇帝却也知道进退,早就很有眼色地退到一边。杨茹朝她点了点头,柴郡主羞涩抿唇一笑,安心地行礼退下。

杨茹愕然。这事情如何展到这个地步的?刚听了七郎的话,她急得不行,只怕七郎胡言乱语被治了罪,不想皇帝好似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反倒是慎重考虑起她省亲的事来。

杨茹在看台上,手指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酒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上。六郎、七郎武艺自然不差,可是潘豹那队,好几个明显都是野路子,蹴鞠不怎么会踢,暗中伤人却是拿手!这摆明了是欺负人!

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句话,他原先不当回事,如今却现,此话不假。或明或暗,阴谋阳谋,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够狠够毒,平日一个个娇娇弱弱,暗地里却下得了如此狠手。毁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利,光是想想就叫人冷然。

如今想到罗秀,皇帝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竟然那时候受到了迷惑,没当场将那荡女踢开去。这么一想,皇帝眼中不由一暗。

“官家,妾真的……”早在他起身的时候她便跪下,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忙小心翼翼地回道,小脸一白,咳嗽声不断。

“杨淑妃的病,是你们两个负责?”皇帝有些颓然地撑着额头,心中烦闷,等会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看她?她是不是还会像前一次那样,冷淡得让他心疼?

不知潘贵妃与她说了些甚么,她竟然一改平日蛰伏的姿态,开始在她眼前晃动。

“娘子,妾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求您能原谅,妾便是做牛做马都甘愿。”罗秀跪倒在地,见身旁宫人鼓励的眼神,便放开胆子道:“日后妾有所出,都可认娘子做母亲,只求娘子不要再怪罪妾……”

苦也罢,愁也罢,就如那袅袅烟气,不多会便散去了,又怕个甚?人生也是如此,于杨家,她全心全意。上半辈子,得兄嫂庇佑,侄儿相护,下半辈子,她便舍了自己,为他们而活。

皇帝听到她这样说话,心中不知为何,尴尬便化作了怒气,回过头,刚要斥责,便见她一张小脸上带着笑,眼角的泪却顺着面颊无声地落下,那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像是要人命似的,一下就将他一颗心狠狠地拽紧。“这是作何?”皇帝快走几步到她面前,刚要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便见她迅地后退了两步,仰脸笑道:“还请陛下给罗秀妹妹个名分。”

皇帝微微垂眸,又见一脸正色的杨业,心中稍感安慰。杨业为人正直,并不屈服于权臣之下,这般品性,倒是难得。往常并未注意,只知要小心兵权,如今多次关注,倒也可见杨业忠心可嘉,未必不可托付。

皇帝见她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由笑道:“莫非你在家时,还与侄儿们一道蹴鞠不成?”

说到底,潘贵妃还是他宠爱的妃子,杨茹也没有那个信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他厌弃了潘贵妃,如今不安的,便是在他心中,是她的分量重一些,还是潘贵妃的分量重一些。

刘妈妈为他添了茶,笑着答道:“许是皇后娘娘留了娘子说话吧。”她看了皇帝一眼,又解释道:“娘子平日早就回来了。”并非故意冷落官家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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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茹抿唇一笑,连连点头,宽慰道:“哥哥放心便是,茹儿知晓,只哥哥和侄儿们平平安安,茹儿便心安。”这话不假,她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杨家的儿郎们吗?

这都可以扯到欺君之罪?杨茹心里翻白眼,难不成要告诉他,她不想在公共厕所里用公共黄瓜?“妾前一会儿是真的不舒服。”杨茹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又凑上去亲了亲他,带了些谄媚地娇笑:“不过这会儿啊,妾见到官家就全好了!”

皇后倒是和太后相处得很好,偶尔嘴上搭上几句太子,惹得太后不住地念叨乖孙。

杨茹搂着八妹,鼻尖也是酸酸的,才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小丫头怎么就好像长高了不少呢。“家里可好?哥哥们可好?”

有些分位低的,一年也见不了皇帝几回,眼看着人家淑妃进宫便是四妃之一,接着又是恩宠不断,不消说,用不了一两年便能得个一男半女的,这下半辈子就算是有了倚靠。再想想自己,如今青春貌美之时便不得圣宠,待到人老珠黄时,更没指望了,心中不定怎么恨呢。

既然她潘贵妃是文气娇媚的病西施,那么她杨茹便来做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吧。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又宽厚了些,又赏赐了些金玉珠宝地给杨茹,替杨茹张罗了一筐子的红眼。

忍无可忍,杨茹只能装作‘不经意’地又翻了个身,谁料皇帝握得紧,她一下竟没有抽出来,这下,不醒也得醒了。

得了皇帝保证,杨茹放心了,当下便松开了手,弯着眉眼浅浅地笑:“才不会呢,哥哥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是这皇帝在她这儿连着留宿,只怕潘贵妃就要气到冒火,一想到这个,杨茹便满意。

柴郡王原是好意,想让皇帝知难而退,人家都要定亲啦,所以皇上您老人家便不要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啦,谁料皇帝一听,更急了,回宫以后想了几天,怎么想怎么舍不得,一闭眼就瞧见那小丫头又娇又羞地拿眼瞪他,瞪得他心神荡漾,心跳如雷。身为皇帝,见过太多女人了,无一不是柔顺娇媚,像杨茹这般武将家出身的妃嫔并非没有,脾气倒是爽气,只是那身段,那长相,哎,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宫中妃嫔不是大家闺秀便是小家碧玉,如此,她便只得弃了这两条路子了。“且把我那身浅绿色的裙子去拿来。”前些日子嫂嫂请了裁缝为她和八妹做衣裳,八妹小孩子心性,喜欢大红大绿,她便配合着做了一身浅绿一身桃红,今日倒是用得上。

一听这话,八妹的眼睛立马就亮:“真的?”

哪里会有!杨茹提溜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羞红着脸摇了摇头,皓齿轻咬,女儿家的羞涩表露无遗:“全凭哥哥嫂嫂做主。”说完这话,便飞也似的跑开去了。

惊鸿仙子,什么时候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了?

杨艳无奈地看着她,并不否认,连城璧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这秦淮河是什么地方,身为男人的连城璧自然是知道的。尽管没有亲身去过,这秦淮艳名却是如雷贯耳的。她们两个女子,要去那种地方?连城璧再次看她,她脸上并无任何羞涩或是不安的表情,依旧是那样从容淡定的微笑,一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的倒影,而这码头上其他人的眼里,却都装满了她俏丽的身影。

连城璧忽然很不想走了。“姑姑,这金陵,好玩的地方很多,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城璧带着您和杏儿姑娘好好玩一玩吧。”

“你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杨艳一笑,并未直接拒绝,但是这话里的意思,连城璧还是听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