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那小女人娇嗔的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觉,原来她看似娇柔的笑容里,总是带着莫名的疏冷。

“官家。”杨茹看着男人阔步而来,忙将怀里的女儿交给奶娘。一旁咿咿呀呀的儿子正啜着手指头,看到这个有点熟悉的男人,连忙出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见他望向他,又歪着小脑袋做出不解状。

皇帝不敢当面忤逆母亲,又想着里面一切安排妥当,便只能忍着心中眷恋离开,却也记得叫常福守着,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他。

这产婆与奶娘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孩子呱呱坠地那一日。皇帝面上淡然,心中却也有些担忧和害怕。女子生产本就一脚踏入鬼门关,又害怕她为杨家的事忧心过度,伤了身子,只能每天挑些好消息来报。

杨茹咬牙,这潘仁美到底是不是‘打探敌情’,恐还未知呢!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晓得的,这潘仁美为了给儿子报仇,甚至不惜以大宋安危为筹码。只是如今他尚且是一朝丞相,他身边有一群为他马是瞻的走狗,在他被俘后,立马就有人向朝廷上书,且同时要求前去救援。杨茹了解哥哥的脾气,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这群文臣随意行动?如果让他们乱来,只怕哥哥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全都会功亏一篑---杨茹从嫂嫂口中得知,经过哥哥这几个月的布置,如今的辽军已经是寸步难行,只要最后一击,大宋边疆即可换来几十年的平安。

但是事情起因是潘豹先出言不逊,也有不少人可以作证,证明潘豹是自己失足摔死,七郎顶多算是误杀,罪不至死。

皇帝见皇后受惊的模样,不由缓了缓语气,看了跪在地上的罗秀一眼,眼中厌恶之情显而易见,又转头对皇后道:“今日这事,皇后处理还算妥当。”起码没有当众就宣扬了出去,否则就是有他护着小妮子,她也定会叫流言蜚语伤得体无完肤。

杨茹从他的衣角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到潘贵妃得意的嘴脸。她终究是比不过古人的智慧,她死不足惜,只是恐怕要连累杨家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被她这么一搅和,说不定杨家的下场比从前更惨……这是要让她死不瞑目啊!

杨茹浅勾着唇,心里冷笑。这是打算不顾前嫌拧成一股绳子将她拉下马了。看样子,她还是真的招人恨啊。

杨茹看着趴在地上隐忍而微颤的单薄身影,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飞扬跋扈的佞妃。“你倒是说说,我与你计较过吗?我是哪里为难你了,叫你这么觉着了?”杨茹轻笑出声,白皙的小手抚着步摇,一身浅绿色的襦裙宫装,站在那花丛边,人比花娇,花衬人美,便是最应这夏季的景色。

哼,既然敢在背后算计她,就该知道后果。

在她们眼里,他是天,他是地,他是她们的唯一,为了他,或者说为了他的恩宠,她们可以做很多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皇帝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难受,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这宫里,亲情伦常变得那么稀薄,为了圣宠,宫里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杨茹这才‘高兴’起来,探起身子,撑在他肩膀处,一头青丝散散落下,衬得那白皙的膀儿好似玉珠般,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过了好一会,才抿唇道:“官家,妾有件事得求您。”

怕就怕……杨茹不想继续想下去。

杨茹听她说完事情始末,心中只有苦笑。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啊,六郎、七郎与潘豹正是在柴郡主的招亲擂台上失手将潘豹打死的啊。

杨茹愕然。这事情如何展到这个地步的?刚听了七郎的话,她急得不行,只怕七郎胡言乱语被治了罪,不想皇帝好似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反倒是慎重考虑起她省亲的事来。

说起侄儿们,杨茹立马一脸兴奋:“官家好生瞧着吧,我家侄儿们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厉害呢。”

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句话,他原先不当回事,如今却现,此话不假。或明或暗,阴谋阳谋,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够狠够毒,平日一个个娇娇弱弱,暗地里却下得了如此狠手。毁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利,光是想想就叫人冷然。

杨茹抽噎了一声,心里哂然,这男人啊,哪怕是皇帝,说起甜言蜜语来都是毫不含糊的。得是对着多少女人才能练出如今的水平啊?倒是便宜了她,拣了个现成。

“官家,妾真的……”早在他起身的时候她便跪下,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忙小心翼翼地回道,小脸一白,咳嗽声不断。

莫非……

不知潘贵妃与她说了些甚么,她竟然一改平日蛰伏的姿态,开始在她眼前晃动。

她们共事那么久,又都是大龄宫女,朱兰一开口便戳了罗秀痛脚。罗秀最恨人说起她以前的身份。宫人怎么了?她现在是官家的贵人!

苦也罢,愁也罢,就如那袅袅烟气,不多会便散去了,又怕个甚?人生也是如此,于杨家,她全心全意。上半辈子,得兄嫂庇佑,侄儿相护,下半辈子,她便舍了自己,为他们而活。

进了她的昭纯宫,她便尽力地把他当做个平常男人来看,将他外面那些女人忘个一干二净,以为自己这样便能安然度日。只是不知道,在她的昭纯宫也不再干净之后,她是不是就该躲到天上去?

皇帝微微垂眸,又见一脸正色的杨业,心中稍感安慰。杨业为人正直,并不屈服于权臣之下,这般品性,倒是难得。往常并未注意,只知要小心兵权,如今多次关注,倒也可见杨业忠心可嘉,未必不可托付。

说到底,潘贵妃还是他宠爱的妃子,杨茹也没有那个信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他厌弃了潘贵妃,如今不安的,便是在他心中,是她的分量重一些,还是潘贵妃的分量重一些。

无论是哪般,他这小小太医,可都不敢得罪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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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杨业并三个儿子已经到了。杨茹见了哥哥与侄儿,眼眶一热,连忙唤人:“哥哥。”又道:“五郎、六郎、七郎。”

这都可以扯到欺君之罪?杨茹心里翻白眼,难不成要告诉他,她不想在公共厕所里用公共黄瓜?“妾前一会儿是真的不舒服。”杨茹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又凑上去亲了亲他,带了些谄媚地娇笑:“不过这会儿啊,妾见到官家就全好了!”

上元节,如佘氏这般有诰命的夫人都得进宫拜见太后娘娘。慈寿宫里,太后身边坐的是皇后,人家是正经的儿媳妇。下便是潘贵妃、杨茹以及贤妃、德妃,再往下则是太仪、贵仪、淑仪、淑容、顺仪等。

杨茹搂着八妹,鼻尖也是酸酸的,才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小丫头怎么就好像长高了不少呢。“家里可好?哥哥们可好?”

第二日醒来,皇帝早早去了早朝,这除非休沐日,便是皇帝也别想偷懒。杨茹倒还好,睡到辰时,方醒转了过来。一见日头已高,慌忙叫人备水洗漱,收拾妥当了便匆匆赶往福宁宫。

既然她潘贵妃是文气娇媚的病西施,那么她杨茹便来做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吧。

“恩。”杨茹闭着眼,任两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洗浴,淡淡道:“莫不能让人寻了错处。”即便皇帝说了不用去问安,她身为妃子,却不能持宠而骄,落在皇后眼里,恐怕不爽快。

忍无可忍,杨茹只能装作‘不经意’地又翻了个身,谁料皇帝握得紧,她一下竟没有抽出来,这下,不醒也得醒了。

即使尊贵如皇帝,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对于让他觉得满足的女人,总是多了份宽容。见睡眼惺忪的少女迷糊着双眼,慵懒而妩媚,手下光洁嫩滑的肌肤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只是日头渐起,即便是身为九五之尊也不得不起身。

柴郡王原是好意,想让皇帝知难而退,人家都要定亲啦,所以皇上您老人家便不要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啦,谁料皇帝一听,更急了,回宫以后想了几天,怎么想怎么舍不得,一闭眼就瞧见那小丫头又娇又羞地拿眼瞪他,瞪得他心神荡漾,心跳如雷。身为皇帝,见过太多女人了,无一不是柔顺娇媚,像杨茹这般武将家出身的妃嫔并非没有,脾气倒是爽气,只是那身段,那长相,哎,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劣势。也许当今圣上没有见过她这般的女子,心生好奇也不定。但是也有可能他只喜欢潘贵妃那般柔弱多情的女子,那可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八妹的眼睛立马就亮:“真的?”

“……”佘氏扶额叹息,这还叫乖巧?哪家的女孩儿会带着自家侄儿上山掏鸟蛋、下河捉鱼虾的啊?纵然是武将之家,也没哪家的姑娘这样的啊。好在她哥哥手下将士多,为人也多朴实憨厚,想来应该可以找到个不在意这些的吧?

惊鸿仙子,什么时候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了?

原来,那一行人,便是前几日在滨城酒楼下飞骑而过的连城璧一行人。约莫是她们走水路,反倒赶了上来。

“多谢这位公子了!”掌柜得到满意答案,立即连连道谢,转身回到杏儿面前,笑道:“两位姑娘,里面请吧。”又叫小二为她们准备热水饭菜。

杨艳随着掌柜往里走,行至连城璧面前,轻轻看了他一眼,婉颜一笑,道:“城璧,好久没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黑色耳坠、小溪水的地雷~

母上大人,早上八点,把我弄醒,八点半早饭结束,就开始催我码字…………

母上大人对你们一定是真爱……

此文的名字,除了《侄儿们的姑姑》,还叫做《奋起吧,姑姑》以及《姑姑的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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