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接过孩子,笑着亲了一口,婉颜对他笑道:“他们今儿没怎么闹,有奶娘看着,也不累。”皇帝能够同意让孩子在她身边长大,对此她真心感激。

皇后心酸,当年她生太子的时候,官家还不是官家,他身边也不见那么多女人,可也没见他有多在意啊!如今倒好,一个杨淑妃就吊走了他的魂,叫她怎么甘心!

想到这老舅舅和大表兄们,杨茹面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恩,日后咱们的孩儿还得跟着舅舅和表兄们练武呢。”

膝下空虚的皇帝约莫是实在太想要孩子了,如今对她是百依百顺。因为害怕她思虑过重,前线若是有了好消息,皇帝一定会派人与她说一声,若是有了坏消息,害怕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反而不妙,皇帝也会叫人知会她一声。

换上宫装,杨茹轻轻抚了抚小腹,如今,只有孤注一掷了。那些日子食欲不振,又因为七夕那晚的事惊怒交加,她的月事推迟了几日,她还以为是情绪影响的关系。不想前两日闻到了惯常爱吃的沙鱼脍,非但没有胃口,更是忍不住干呕吐了酸水。她自己心中惊疑,刘妈妈更是惊喜交加,见此立即就唤了太医。一诊脉,果然是滑脉。

杨茹摇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挨了挨:“妾与您一道。”似乎是这话叫他心情好了不少,皇帝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微笑,却飞快地淹没。

“你不为自己辩解吗?”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茹却没有睁眼的欲望。“妾只有一句话,清者自清。”说再多,幕后之人也有应对之法。唯独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才能让她避过这一劫,否则,这一次侥幸逃过,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信任经不起考验,在这样那样的陷害下,终有一日,他会消耗尽所有的温柔,恨不得对她眼不见为净。

“哦?”皇后做疑惑状。

杨茹咯咯笑了起来,眼底尽是讽刺,附身在她耳边冷声道:“想要踏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也得看你站的够不够稳。我今儿就是要了你的命,官家也不会说我一句,只是我也不爱脏了自己的手,你不是要请罪吗?那便请着呗。”她直起身,作势拍了拍裙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用正常的音量说道:“罗才人爱跪,就让她跪着吧,咱们先走了。”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男人也是会自恋的,在他眼里,杨茹的冷漠就成了对他的在乎,那是伤心至极,只能冷面相对,一想到她背着人偷偷掉泪,他就心疼得不行。

杨茹猛然抬眼,看到皇帝略显宠溺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抽了抽。掩饰性地举起酒杯,朝他抬了抬手。他怎么了?是看她还是看潘贵妃?杨茹有些摸不着头脑。实话实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皇帝绝对是全天下排的上号的渣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男主标准,他该死哪去就死哪去。但是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出,他做的事谁也说不上一句错。这三宫六院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责任,杨茹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权利。

潘贵妃却不知道,在她合眼后没多久,她以为已经睡去的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精神的眸中,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还不是为了柴郡主。”两遭欢爱,杨茹早就没了力气,要不是弄清事情,这会儿只怕她早就睡了过去。撑着一会便觉胳膊儿软,索性躺倒在他身上,一手在他胸口画圈圈:“柴郡主今儿来求我,道是潘丞相放话,说柴郡主是他家儿媳妇。”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异样,杨茹才继续道:“官家也知道的,柴郡主与我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的情谊。何苦她又与我家六郎青梅竹马,我怎好忍心看着有情人活生生被拆散呢?”杨茹没想着隐瞒,她就是为了她家六郎,想着糊弄皇帝,万一弄巧成拙就完了。

“官家……不要……”杨茹红着脸轻轻推搡着他,这手,能别往她裙子里钻么?眼看着就是晚膳时间了,再被下人们看到,虽说她这脸早就没几分了,但是表面形象还是要顾忌一下的啊!

杨茹抚着额头,心中也十分忧虑。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如何才能阻止七郎误杀潘豹呢?更让她忧心的是,既然此事都已经生,那么岂非金沙滩之役也近在眼前?这么一想,杨茹眼前顿时一黑。

皇帝咳嗽了一声,心思已经转了千百转。定然是杨家兄弟觉得自己姑姑受了委屈,所以想着给姑姑撑腰呢。一定是这样的。皇帝心里暗暗安慰自己,算起来,他们还得叫他一声姑父呢。

到了太后千秋宴,取个与民同乐的好意,一大早的皇后携着三宫六院与太后请安,上午则是命妇们进宫祝寿,到了下午,便是君臣同乐,是为国宴。

潘贵妃心中有些得意,她未嫁前自诩京城第一美女,虽然如今生了孩子,依旧貌美。说起孩子,她又连忙叫人去抱了二皇子来。这杨茹再是年轻漂亮,也有一样比不上她--杨茹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是自然的。”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由有些尴尬,他没好意思说他至今也没宠幸那罗才人。打心眼里,他是厌了那个女人,一时情迷也没能叫他污了心,若非她,他的小宝儿能遭那么大的罪?

“妾病体未愈,恐……”

“回官家的话,王太医、陈太医都已经到了,李太医已在十日前告老还乡。”常福说完这些,便安静地垂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做好布景。

杨茹真是想笑。那罗秀不会以为自己真的登上枝头成凤凰了吧?有哪个人乐意去伺候原先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主子?那样的对比,只会让她们难堪和嫉妒。罗秀身边两个宫人,早就是潘贵妃的人了。

也不知道朱兰与罗秀争了多久,两盏茶以后,罗秀才又赶了上来。一来便抢了朝霞的活,忙着给杨茹端茶送水。

连刘妈妈都心疼娘子,舍了自己的老脸,往御膳房去了几次,为娘子要了些滋补的食材来。锦绣和朝霞过了这遭,算是知道宫里人跟红顶白的真性儿了。她们娘子受宠时,什么都是顶好的,如今呢,那银霜炭换成了劣等的便也罢了,连那膳食也落了不知道多少次第,连煎个药,也得排在人家点心后头!

恶心,真是恶心。她竟然还想着用自己的身体来讨好这个男人,真是下贱得可以。杨家命运的转折点便是金沙滩一役,大不了到时候她用自己的性命毁了潘仁美获得主帅的机会。

到了夜间,果如皇帝所言,将她折腾个够呛,最后一次,竟是在水中狠狠地要了她半个时辰,直至水凉,方抱着她回了内殿。一向身体健康的杨茹,第二日起来的时候,竟然是哑了喉咙。

杨茹不免得意洋洋:“那是,连六郎与七郎都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呢。”

皇帝脸上却是不好看。想到潘贵妃,皇帝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得不说,甫入宫的时候,潘贵妃也是朵解语花,美丽高贵,善解人意,也让他宠爱了一段时间。但是女人善变,嫉妒的女人更是如此。

见自家娘子跪在地上,身后的朝霞急的不行,可是在潘贵妃眼皮子底下,她又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一同跪着干着急。李修仪还是那副嘴贱,见杨茹跪着,不免洋洋得意起来。淑妃又如何?在贵妃面前还不是得下跪?她只要好好跟着贵妃,日后定能得到官家宠爱,到时候,就让这杨淑妃跪着伺候她!

不多会便听到那娇弱的轻吟四起:“官家,轻些……”

便是打得狠了,七郎也没断了这个念头。杨业这才想着带小儿子进宫,让妹妹亲自劝一劝他。那些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便是不忠不义的罪名,传到官家耳中,说不定会对妹妹产生不好的想法,到时候,岂不是害了妹妹?

“我听常福说你今儿身子不适,现今瞧着,这会儿倒是挺精神,只是不知这湿着吹了冷风,明日可还好。”皇帝冷哼,神色明显不愉。

不远处坐了潘夫人、佘氏等诰命。有几位能说会道的夫人,一时间其乐融融,皇后、妃嫔们以及诸位夫人们无一不是讨巧着说话,就想哄太后她老人家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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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气,杨茹强撑着还在打颤的两条腿下了车辇,脸上扬起得体的淡笑,哎,这回是成了一宫女人的仇敌了。

一听这话,杨茹不由委屈地看着他:“妾的兄长和嫂嫂从来没有教过臣妾应该怎么管教下人,杨家从来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宫里做什么都讲究个三六九等,皇后娘娘是妻,高高坐着,不用跟她们这堆妾一块凑,她这淑妃往上,自然便剩下个贵妃。

皇帝是个男人,还是个从来都不愿意委屈自己的男人。眼前的美人儿是他的妃子,这会儿天色又晚,怎么着也落不了一个白日宣淫的罪名,他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伸手抚上那双小脚,心头竟是忍不住一颤,还忍不住做贼似的看了熟睡的女子一眼,还好,没醒。

“你去与皇后请安,回来便好好歇着,朕晚上再来看你。”皇帝走到正在梳妆的杨茹身后,微俯下身,微笑着嘱咐了一句。

杨业固然忠君爱国,可是对这小妹也是实打实的好。谁舍得送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家去皇宫那地方?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唤来丫鬟,好生挑选了今日要穿的衣裳。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小八妹了?”杨茹掏出手帕,蹲下身替小姑娘擦着眼泪。

这会儿知道嫂嫂要跟你说什么了吧?”

那才糟糕!若是为了嫁给他家少主,那也只是说明这女人贪图虚荣富贵,或是真心爱上他们少主,这两种都不可怕,怕就怕这人是早就有计划,从一开始就冲连家堡来的。

晚间的滨州还是很热闹的,走卒贩夫,街边夜摊,人来人往。杨艳带着杏儿上了一家酒楼,酒楼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拱手笑道:“杨姑娘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对于滨州的老百姓而言,他们也许不知道谁是惊鸿仙子,却都知道杨镖头。那是一等一的汉子,是滨州城里人人称道的大善人。他的女儿,他们自然也是要敬重的,何况,这杨姑娘又是滨州头号大美人,能光临他们酒楼,就是天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