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侧着身子听太后和李太妃说话,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到下那小女子身上,见她闲适而满足地吃着面前的美食,心里低笑了一声,这妮子,也就她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把吃的放第一了,他这个皇帝,还比不上她面前一块糕点,哎。

“官家,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她踮起脚尖,轻轻地从身后环住男人的腰,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那柔软的胸部就这样靠在男人的背上,轻轻揉蹭,稍微留心便可现那两粒红梅已经悄然绽放。

皇帝一把将那乱动的小手握住,亲了两口,弯眉笑道:“朕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爱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已经年近不惑,常年的深宫生活也许已经让他快忘记了驰骋在马上的激情,他也年轻过,也曾在沙场上奋战,但是登上高位之后,他要面临的便不只是鲜血与杀戮,朝堂上的厮杀,看不见血,却更加可怕。杨茹特意所展现的活力与纯净,是他没有办法拒绝的。

“这是怎么了?”杨茹拿帕子给她擦泪。她是看着柴郡主长大的,这个丫头心思灵敏,知道自家身份尴尬,便很有自知之明,努力在皇帝面前做好一个听话乖巧的小女儿样。而在杨茹面前,她又是活泼天真的,小女孩该有的幻想,她也经常说给杨茹听。

皇帝要是知道这杨家的儿郎存了这个心思,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许诺他们的。抬眼看了那小女子一眼,见她眼中晶亮,似是有些心动,心里就是一紧。这海阔天空的,放她出去,那还寻得着吗?

皇帝看着换了一身粉色里衣的女子,一张小脸比那衣裳还粉嫩些,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遗憾。她这般白雪似的肌肤,若是穿着一身大红色,该多么叫人惊艳啊。只可惜,她这辈子,只能着银红、桃红、粉红了。

皇帝没应声,只宽慰地抚了抚她的手背,道:“皇后辛苦了,朕确实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朕改日再来看你。”

见她咬着那红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瞧着他,皇帝没灭下去的火又一点一点地燃起来:“朕的宝儿,朕这辈子都栽在你的手里了!”皇帝长叹一声,心里却是没有一丝遗憾。只要她不作践自己,那么他就心里就安了。那佛像,真真是叫人看了心冷,待会马上就叫人撤了!

说他全无意识也是假的,只是没见过浪成这样的,一来便伺候他的小兄弟,心里未免藏了想尝个鲜的心思,只是后来一想这儿是昭纯宫,心思便淡了去,却不料还是叫那小人儿看了个正着。

“常福,昭纯宫这些日子,情况如何?”好多天了,皇帝特意不去听关于昭纯宫的事,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便往那去。却不料,在他两耳不闻后宫事的时候,他心里那个人,差点就被流言蜚语活生生给埋了。

“若是这般小气,恐怕早就气死了。”杨茹竟是开起了玩笑。见两个丫鬟全都担忧地看着她,心里不由软了些:“我是怎样的人,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且把心放宽了,这日子这样也是过,那样也是过,她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这女人啊,有多愁善感的权利,但是一旦哀春伤秋过了,就不该再沉溺其中。想起前世的一句话,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可不就是这样?软弱不只是女人的特性,坚强也不只是男人的代名词,她杨茹向来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现在刘妈妈防她们就像是防贼似的,连内殿也不叫她们进了。眼看着昭纯宫失宠,甚至还有内侍敢跟她们调笑的,道她们定然是要老死宫里的,还不如与他们做了对食!

更过分的是,还有好几个这么说的,道朱兰、朝霞颜色好,不定也是杨淑妃给官家准备的呢。这话传到朝霞耳里,真恨不得撕烂说话人的嘴!她们家娘子,那样好的一个人,哪里轮得到她们编排?偏生宫里传得最快的就是风言风语,说是杨淑妃自己染病,便安排了跟前的大宫女伺候官家,不料官家看上了那宫人,杨淑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咧。

一走进暖阁,杨茹便见一窈窕身影跪在那贵妃榻上,衣衫半解,露出那圆润的肩头和墨绿色的肚兜,正嘤嘤地啜泣着,见杨茹进来,胆怯地瑟缩了下,而皇帝便站在窗口,身上的衣服显是匆忙穿上的,连那佩戴都未整理齐全。

皇帝这话一出口,杨茹就知道自己今晚该遭殃。按理说这做皇帝的坐拥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不该跟头饿了许久的狼似的啊,怎么到了她这里,他就好似吃不饱似的呢。

宫里的杨茹哪里会想到潘家父子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自听了下月会有蹴鞠赛后便兴高采烈起来,拉着朝霞和锦绣便说起了早先在家的时候与五郎、六郎还有七郎一道玩耍的日子。

“不知所谓!李修仪,以下犯上,好好将那宫规抄上一百遍,什么时候知道宫规怎么写了,再给朕出来!”这便是禁足了,还是没有期限的禁足,李修仪一张小脸立马就惨白惨白,见官家压根没瞧她,立马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潘贵妃,只是潘贵妃又怎么会费心思救一颗没用的弃子呢?

官高一级压死人,在这宫里更是如此。杨茹跪在亭子里,其余低分位的妃嫔自然也不敢坐着,眼下场景便成了潘贵妃一人坐着,杨茹和一地的宫人跪着,其余妃嫔都垂噤声,不敢言语。

这娇娇的小人啊!皇帝长叹一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佯怒地捏了她那小细腰一把,斥责道:“这入了宫,人人都怕行差踏错,偏偏就你任着性子来,若是真的得罪了人,没地方哭去!”这坦率的性子,他若是不多护着点,可怎么好?还不得让人连带着骨头都给吃个干净?

一个男人,活到这个岁数,他心中有太多东西,天下,权势,甚至臣下,说不定都比女人重要。那颗心,早就在一日一日中变得坚硬,谁能占有他所剩不多的那一点点温柔,谁便是赢家。

“官家。”进了暖阁,杨茹微微蹲了蹲身,便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端了茶盏递与他:“今儿妾身子有些不适,还望官家恕罪……”微微垂下眼睑,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有些湿意的垂在身后,如同顺滑的缎子一般。

他又道:“明日是上元,你进宫拜见太后的时候给茹儿捎句话,叫她切莫操心杨家的事了,只需顾好自己便是。”顿了顿,又道:“她说的那几件事便得麻烦夫人你了,茹儿她……在宫里也不容易啊。”

那天在院子里,她教柴郡主鞭法,春光明媚中,那笑颜如花儿般灿烂,在金灿灿的菊花丛中,显得肆意而欢乐,那种生命力,对于一个渐渐步入暮年的男人来说,是最渴望的。

“哦?那你要怎么感谢朕?”皇帝促狭地看着她,弯着嘴角笑。

那堆花瓶碎片就这样躺在脚边,杨茹手里还拿着那根软鞭。哥哥嫂嫂从来没指望她入宫,自然也不会教她那些宫中的生存之道。杨茹见皇帝问话,小脸一抬,理直气壮地答道:“训人呢。”

想起怀孕的事,杨茹不免忧心。且不说现在怀孕极易失宠,只论这怀孕生子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她便心里忧愁。万一哪里不注意,叫人寻了空子下了黑手,连个说法都没的,一尸两命的多了去了,难道只她命金贵吗?

皇帝想着昨晚那噬骨滋味,今儿一天心情都极好,早朝时见了杨业心中还忍不住比较了下,这大老粗怎么就养出了那么个水灵灵的妹子?想到昨晚情到浓时她唧唧哼哼地哭着求饶,皇帝可耻地现自己竟然差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下了朝匆匆回了延福殿,看了会折子后便带着常福溜达着过来了。

这一夜,自然是□满帐,被翻红浪。

活了两世,也该知道什么最重要了。爱情于她如浮云,本就没有奢望。若是谨言慎行,保得杨家的同时她说不定还能安享一生,也没算委屈了她。

杨茹对着镜子叹了口气,镜中的美人也蹙眉---一旦走出这一步,她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生死成败,皆是她自己的选择。进了宫,她便注定要与宠妃潘贵妃为敌。

但是这些话他们身为侄儿却是不能和小姑姑亲自说的。他们能做的便是暗中留意合适的人选,然后悄悄告诉母亲,请她做决断。

佘氏见小妹一脸笑意地进来,身后的丫鬟手里拎了一个两层的绛色竹篾食盒,便也笑道:“终归是要全了礼数,你便叫厨房也做几样,着人送去吧。”

“那可就好。我已经给沈家去了信了,想来老太君和璧君小姐也都十分担心您的。等到回到连家堡,少主还是亲自写一封信,让璧君小姐不要担心吧。”快想想温柔贤淑的璧君小姐,您就不会被眼前这个女人迷惑了。

皇帝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常福躬身退下,心里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官家就很少翻牌子,这昭纯宫杨淑妃的牌子甚至是直接撤了下去,可这却不是失宠的预兆!官家心里,怕是觉得把淑妃的牌子和别人的放一起,都是辱没了她吧?常福心里有数,这官家只要去了别的宫或是翻了别的牌子,这接下来几日一定是以政事繁忙的借口一个人宿在延福殿的。这以前哪有这习惯啊?还不是在这杨淑妃进宫以后才有的啊?

这宫里的女人,比受宠,杨淑妃一定不是最盛的一个,想当年潘贵妃,还有十多年前的陈美人,那赏赐才是源源不断,羡煞旁人。可是这论在官家心里的分量,潘贵妃加上陈美人,怕是都没有一个杨淑妃来得重要。

那处处让着,处处宠着,杨淑妃不乐意的,官家连一句训斥的话也没有的,那延福殿里,挂着杨淑妃的画儿,官家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几次吩咐扫洒的宫人小心着,一点都不叫碰。

“常福。”静了半盏茶的功夫,皇帝忽然出声,对着常福道:“将那江南进贡的五福檀香扇和羊脂碧色丝竹扇给淑妃送去。”

常福‘哎’了一声,这江南一共就进贡了五柄扇子,一柄太后,一柄皇后,一柄潘贵妃,剩下两柄,全进了昭纯宫。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要羡煞多少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