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修仪顿时涨红了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说之话多有不妥。一旁的白采女、袁才人和陈淑媛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被她这么一说,皇帝倒是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可不是老来女,被哥哥嫂嫂当做女儿养大的小娘子。“你哥哥不日就要出兵雁门关,朕让你们兄妹见见面。”

将头埋得低低的,半响后,常福才听到皇帝放下毛笔的声音:“既然如此,朕还是去看看吧。”

刘妈妈也呵呵地笑着:“娘子宽厚手下人,你们几个都是有福的。”

说到这里,她却是说不出话来,刚才忍了许久的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说的大约就是这样。

刘妈妈乐呵呵道:“咱家娘子是个有福的哩,日后定能给官家生个一儿半女的~”

这话说出口,杨茹便见素珍、萍姑、朱兰、罗秀四人手指微动,尤其是罗秀,肩膀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方紧张地握紧拳头,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杨茹等的便是这一刻。把脑袋往他胸口一埋,小手一个劲地捶他:“您欺负人!”捶不死你!

杨茹却是不知罗秀等人心思的,若是连这些宫人、内侍的想法都得一一顾及到,只怕她还没来得及跟潘贵妃对上,就得活生生累死。

进宫的第一天,皇帝下了朝后又批了会奏折,一直到天色将黑,才命人摆驾昭纯宫。从最开始封妃时的兴奋忐忑,在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积淀后,他心中倒早过了迫不及待的那几日,心中渐缓了下来。

感觉到眼前的男人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杨茹佯装羞恼地轻咬贝齿,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当今皇上算不得昏庸,但是也不是千古明君。是人便会犯错,是人便会有远近亲疏。待到杨家与潘家的矛盾再也掩盖不住的时候,皇帝会站在谁的这一边,几乎当下立判。

大郎故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长辈的事,岂可非议?”

事实胜于雄辩,杨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杨家的女儿了。自然,她不可能是影视作品中那个娇俏又坚强的杨八妹,八妹如今还是扎着小辫儿只会缠着哥哥们玩的小丫头呢,她是杨业的妹妹,最小也是唯一的妹妹。任何一部影视作品或是传说中,都不曾出现过的人物。

这么想着,二锅头觉得他不能坐任事情往坏的方向展过去了。撇开正兴奋地说到‘惊鸿仙子的流星镖如何快如闪电’的贾信,二锅头挤出笑脸,往少主方向去。

官高一级压死人,在这宫里更是如此。杨茹跪在亭子里,其余低分位的妃嫔自然也不敢坐着,眼下场景便成了潘贵妃一人坐着,杨茹和一地的宫人跪着,其余妃嫔都垂噤声,不敢言语。

虽说过了立春,但是地寒未消,杨茹又不曾这般委屈过自己,跪了一会,便觉得地中的凉气丝丝地钻进膝盖,刺得骨头一阵一阵的疼。

“太医,赶紧给我们娘子瞧瞧,这手上可是会留疤。”太医来了,潘贵妃身边的宫人立马引着他过来,为潘贵妃诊断。太医一走进亭子,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下,虽说没有见过这位人们口中颇为受宠的杨淑妃,但是她身上四妃的礼服却是认得出来的,如今这般跪着,岂不正是后宫倾轧?只是不知最后是这潘贵妃更胜一筹,还是这位杨淑妃反败为胜?

无论是哪般,他这小小太医,可都不敢得罪哟。

“贵妃请放心,擦了药膏,三五日便可痊愈,不会留下疤痕。”太医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心中越坚定了早日告老还乡的决心。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见自家娘子跪在地上,身后的朝霞急的不行,可是在潘贵妃眼皮子底下,她又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一同跪着干着急。李修仪还是那副嘴贱,见杨茹跪着,不免洋洋得意起来。淑妃又如何?在贵妃面前还不是得下跪?她只要好好跟着贵妃,日后定能得到官家宠爱,到时候,就让这杨淑妃跪着伺候她!

而此时昭纯宫里,难得清闲一日的皇帝正在杨茹的小书房里转悠。看着《孙子兵法》上细细的注解,皇帝哑然失笑了许久:这丫头,莫不是真想做将军吧?再仔细一瞧,竟然颇有见解,若是如她所说,没有进宫的话,纵然做不了女将军,想来也该是海阔天空任她翱翔。

那般胸襟,让他心中越愧疚。为了自己一己之私,生生缚了她留在自己身边。“你们娘子怎么还没回来?”皇帝等了一会,前去福宁宫请安的杨茹却还没有回来,语气便有些不喜。

刘妈妈为他添了茶,笑着答道:“许是皇后娘娘留了娘子说话吧。”她看了皇帝一眼,又解释道:“娘子平日早就回来了。”并非故意冷落官家您的。

皇帝又坐了会,把杨茹往日常看的几本书都翻了一遍,看着上面或自嘲或调侃的批注,嘴角的弧度越明显。说她没心没肺还真是没说错,一个人看书也能看出那么些乐子来,瞧瞧这都写的什么,一代文豪司马相如,在她眼里就成了吃软饭还不安分的小白脸,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看着特意被折出一个角的《乐府诗集》,皇帝嘴角的笑容不由敛起了些。细细读来,全是让男儿都自惭形秽的意气风。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这般胸怀,却是生在一个人比花娇的女孩儿身上,皇帝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忧心?或是惭愧?自从武周之后,女人不得干政便成了铁律,但是皇帝又明白,这个让他觉得舒心的小女子,远没有那样的野心。她几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就那样亮堂堂地捧在他的面前,连那些听着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也都当做小秘密说给他听。

她说,要是没有进宫,她就去求了自家哥哥,上战场做个女将军。

她说,以后生了儿子,一定要让他好好练武,一到十五岁就丢到军营去,杨家的男儿都如此!

皇帝其实很想跟她说,她生的儿子,定然不是姓杨的,她也定然别再想着做什么女将军了,这辈子就安安生生地陪着他。

又听说她在家时总是带着几个侄儿各种皮劲,也就那张脸还能唬唬人,乍一看还是个大家闺秀,说上几句就漏了底,个没心没肺的小人儿,没端的让人想要护着她爱着她。

想到那张笑靥如花的小脸,皇帝心里忽然热乎乎的,放下手中的书,招呼常福:“看着日头不错,陪朕出去走走。”顺道去看看,是不是皇后今日留人了,怎的还不回来。

是以,当皇帝溜达到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的。皇帝不是顺风耳,也不是千里眼,开头还以为是妃嫔们聚在一块赏花论诗,谁知走近了一看,那个让他巴肝巴肺地想了一早晨的人儿,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那张素白的小脸冰冰冷冷的,一看便知是个倔强的主。

皇帝心底猛地一跳,这二月的天儿,乍看还觉得是暖和起来,实则还是冰冰凉凉,到了夜间,她便爱整个儿缩在他怀里,那双白玉儿似的小脚夹在他两腿之间才算是有些热气。这般跪在地上,凉气还不直接往身子里窜?

再细看,就见潘贵妃端坐着,身边的宫人正为她添茶,身后站了四五个低位的妃嫔,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唯独那李修仪好似斗胜了的公鸡,撺掇着个脖子,恨不得把跪在地上那人踩上几脚。

反了天了!一个小小的修仪也敢这样对一宫之主!皇帝心里呼啦一下就窜起了火苗,快走几步,一张脸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来,也不让常福通报,直接便进了那亭子。

有人眼尖,瞧着那大步走来的官家,立马就跪下,其余人也后知后觉,慌忙见礼。潘贵妃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特地将刚刚擦过药膏的那只左手露了出来,蹲下身子道:“官家怎么来了?”

皇帝脸色明显不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垂下眸子的那个小女子,冷着声问道:“这是何故啊?”

潘贵妃强笑着解释:“今儿天气好,与众位妹妹一起出来赏花罢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示意朝霞将她家娘子扶起,自己却是坐了下来:“今儿朕倒是要听听,是何缘故,要一宫主位跪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宫斗无能星人一脸血地看着你们,园艺从小到大几乎没跟人吵过架啊!

小的时候是级好脾气的小孩子……光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告诉老师……后来我爹出场,扬言谁欺负我,我爹就欺负他爹,从此就木有小朋友敢欺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