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后,陆大使借着窗户透进的光线望去,见对面屏风前方的公案后,有不苟言笑的威严老人正襟危坐,从胸前补子花色细看是正二品。

常侍郎眼前仿佛出现了李佑那裸的嘲笑嘴脸,伱们就是个笑话!这几日荀尚书对他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大概同样恨他轻率衅事,给刑部带来如此大的麻烦,还不知如何收尾。

毕竟现在所有廷臣都明白,近半个月,李佑先动大谏议,后影响宰辅更易,对于一个五品而言,风头太盛了。他应该去低调沉淀一段时间,这也是对他的保护。

理想主义的热血过后,总要回到现实中来…

野之遗贤?这是民间政治家的专用名词罢?李佑彻底一头雾水了,连忙问道:“本官怎么就成了野之遗贤?”

话说钱太后这次意欲重立司礼监,自从风声一出现,宫中那些身残志坚、努力自学的太监立刻成了香饽饽,纷纷喜极而泣奔走相告。感到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身所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在治理大都会的经验这方面,他资历是硬邦邦的。虽然年限加起来不到两年,但经历之丰富可以说天下少有。

却说李佑下了船,在岸边目送浩浩荡荡的船队远去。他知道,这数十艘各式舟船中,必定有一艘是归德长公主的,只是不晓得哪个才是。

面对军令,吴把总则两面为难了。李镇抚让他上前,巡抚让他收兵,实在顾此失彼——便下意识向李大人请示道:“到底如何是好?请镇抚示下!”

在他眼中,这李佑在扬州自恃后台强大外加才华横溢,始终两眼朝天,仿佛天老大他老二。有时候罗大人很怀疑,这个名义上的下属到底有没有巴结迎上这种官场基本功。

以前李大人不去府衙,因为他不想矮人一头。但如今大家都是署理府事,勉强可以平起平坐,不用为了礼节委屈自己,所以当然乐意直接去府衙找罗参政面谈。

父亲的心思,他猜得出几分,大概是父亲看他越飞越高,渐渐迈向从前根本不敢想象的那个阶层,所以用不着留着县衙吏员的名额为后路了。

对方入数太多,也有不少手持棍棒的,甚至还有几个持械的入压阵,似乎都憋着一股气,不是可以轻易打退的一团散沙。

两个不甘于委身偏州敝郡的人志得意满的相对而笑,共同期待着生点什么。

扬州城位居天下要冲、四方舟车聚集之地又是天下最顶级的富裕都市。数不清的外地人特别是徽人想来这里家致富,而且确实也有很多了家致了富。

“我家老爷有请!”

周杰希也不甘人后的抱怨,“向府库上解夏税时,本县屡受刁难,至今进展缓慢,简直欺人太甚。”

“办得好!”李佑称赞道。国朝最基层实行里老制度,里中老人耆宿具有半官方身份,在乡村具有很大话语权,也被官府视为县衙下一级执行机构,在国朝初年时,甚至可以联名保举地方官。有这样的人为证,那在审案时是可以采信的。

李估没有放下帘坐在轿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仪仗队伍,以及街道两侧百姓的恭敬。心中不禁又一次感慨,难怪官场上常言道,想要气派就得作父母官前呼后拥的威风荣耀实在醉人哪。

左看右看,好像是平行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坦然认错、有礼有节、就事论事的李大人还是李大人吗?曾几何时,满口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的李大人也可以分章列条、共而论政了?

李佑面对阁老们向来心理优势强,但在这时却有点经受不住,急步回了公房。

事情愈的热闹了,从这十一个联名中,李估又看出,文渊阁大学士徐阁老也参与进来了……,彭阁老与徐阁老联手了?

林驸马?他来作甚?李佑很莫名其妙。“他留了什么话?”

李估心里记下了杨阁老这个名字,很明显这是许尚书故意点出的。随后又道:“不劳老大人费心,下官自可消去此事。”便将林驸马写状文之事说了。

回到会馆已经是三更天,李佑困乏已极,也没叫小竹打水洗漱,匆匆和衣而卧。再一觉醒来时候,只见窗外日上三竿。

李司业左右看了看道:“我与你说,不要再外传。他们上书有言:国朝三百年,岂有fu人秉政为常者,国是日非,天子渐长,不早正朝堂,更待何时?”

此时分守道署的高师爷匆匆自署内出来,却扑了一个空,大门外已经曲终人散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贵家小娘的随从们倒不吃惊,但另一边的张三却是替老爷感到万分的骄傲。张三也看出对面这小姐身份不同寻常,那又如何,一听老爷大名照样纳头便拜,他作为长随也与有荣焉。

“此事虽易,不过…”王同知意味深长道:“不能仅如此罢。”

毛知府交待了一些事情,主要是近日已经秋收,加紧督促各县征收粮税,以及临近年底清理积案。依然没有李估什么事情。

果然,才过片刻刘老巡检就悠悠醒来,缓缓注视一圈众人,抬手指着被付姨娘搂在怀中的杰哥儿道:“你来。”

话间,陈知县回了衙,李巡检便仗着力大硬扯着黄师爷一同去拜见。

那边李佑进了卧房,杂役点了蜡烛出去了。李佑坐下环视四周,卧具倒是齐全的,待要上床睡觉,忽然想起个问题:“这些枕头被子不会是老丈人遗留的东西罢…”

李媚姐挤出苦脸哀求道:“对不住,当时奴家也实在没有法子了。不冒名的话,书坊哪里肯收奴家的书版。请先生饶过,奴家在这里赔罪了。”说着说着,她扭腰提臀立起身来,作势要下跪求情。

您这是称赞?李佑谦虚道:“赵相公太言重了。”

“我不能一言而定,黄老先生才是正使。”李佑道。

李佑继续分析道:“设水关而坐地收银,既无江湖之险又无奔波之苦,安心坐等银钱,即便有六七分利也必有人愿意!我县田地,一亩买价十几两。租给佃户种植,一年收入不过一两,尚且趋之若鹜。若仍嫌少,可把县衙得利让出去,凑一成利之数,招徕富户。”

原来是要打我…剧痛……李佑果断地昏过去了。

那帮纨绔面对李佑,不知怎的畏缩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气场笼罩住。大概他们很明白,李大人不同于普通文官,绝对有将他们每人暴打一顿丢到街上的胆量和权力。

那武安伯次子、掌握中城兵马司的苟绯如何?在勋贵圈中也是狠角色,但被李大人痛殴过后,至今还只能在家里装养伤不敢出门,更不敢去衙门。李大人这个凶手只被罚了点俸禄。

却那国公世子如何?身份何等尊贵,当初也被李大人当囚犯似的天天叫到都察院看押,至今也报复不得。

更别提前几日在南城寒风里哀号的几十个重伤胥吏,简直惨不忍睹,其中就有他们的亲戚,绝对足以说明李佥宪不是弱质文人般的善茬。

对了,勋贵圈子中的顶级大神归德长公主还让儿子拜了李佥宪为师,更叫人惹不起。

以上种种,足以让这帮只能欺负平民百姓的小纨绔缩卵。哀叹今晚真是流年不利、出门撞鬼,闹一次场子就碰到了这等狠角色,还是管着京城地面的狠角色。

推攘半晌,才有人出列答道:“我等只是与焦妈妈说笑相戏,请大人不要当真。”

焦老鸨也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又凑上来道:“都是老身的错,一时情急胡言乱语叫李老爷误会了,该打!该打!”说着轻轻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意思意思。

李佑看看双方,严肃的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焦老鸨堆着满脸笑容,极度谄媚的问:“李老爷今夜大驾光临,不知我们这里有幸招待否?定然分文不取。”

纨绔们一边在心里嫉妒,一边悄悄地向门外行去。今夜忒晦气了,还是换一家好。尚未走到门口,忽的听到李大人开口道:“玉玲珑在哪里?把她叫出来陪我饮酒作乐!”

所有纨绔愕然扭头,敢情李大人到这里,也是抱着同样目的啊,先前也真能装相!在这一瞬间,他们感到与李大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接近…

焦老鸨同样惊愕不已,连忙解释道:“玉玲珑确实不见客了,夫家那边也已经过话,绝对不许。我实在违拗不得…”

砰!李佑将案子派的震天响,高声道:“这不是还没有嫁出么?那我的话你就能违拗了?”

有热闹看!此时那些纨绔不但不出门,反而又转身向这边围观。这李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此时表现和他们一样一样的。

又有人记起了前阵子的绯闻,低头与同伴悄悄议论起来。听说那玉玲珑姑娘对李大人用情很深,只不过有缘无份,两人痛苦分离。今夜这场戏码不会与此有关罢?那更要围观了。

眼瞅李大人面如寒霜,焦老鸨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玉姑娘其实已经算是从良了,只不过没有被正式迎过门,暂且寄居而已。无论如何也不该接客的,就是贵人也不便强逼。江南七艳其他几个都在我们这里,不如改由…”

围观纨绔们微微兴奋起来,方才这老鸨子就是如此搪塞他们的,吵闹半天也无可奈何,不知号称“簪花拥妓神仙骨”、“生怕情多累美人”的李大人要如何应对。

这都是名人话题啊。是弹曲一,自动引得佳人现身,还是留下名篇一,伤心离去?这一刻,他们就是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