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县尊正在后堂判事,忽然得报说胡先生回来了,他便吩咐道:“传!”

其中长随张三早提前出了,他携带李大人的“红谕”要先期赶到江都县衙,督促县衙做好各项迎接工作,这也是国朝官场惯例。

不然朝廷仓促行事,万一出了差错徒惹笑柄!”

次日是十二月十九日,早朝结束后,太后召集群臣武英殿议事。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次圣前议事了,算是年终收尾。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祭典中,大祀最为重要,其中合祭天地的郊祀又是排名第一。依照太祖定下的制度,每年正月天子要出南郊祭祀天地。

只是昨天手太贱了,离开归离开,在门板上刻字作甚如今是彻底覆水难收,想至此李估喃喃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再回已是百年身。”

赵总宪皱眉道:“老夫在文华殿中就疑惑不已。先前归德千岁已经默许了分票中书之事,之后并无异议。为何前日又出尔反尔的对你步步紧逼?好似有所依仗。这两日又暗中指使群僚弹劾你。”

“下官还有些向学之心,故而舍不得注销国子监籍。”

此人真是可气,心理有病罢?在对方的地盘上李佑没敢做次,只能愤愤转身出府。

李佑无辜而诚恳的点点头。

王知府言听计从的歪头就栽,李佑伸手扶住,大叫:“来人!府尊大老爷晕倒了!”

事到如此,这次花试称作万众瞩目、人心所系一点儿也不为过。

老头儿反而叫屈道:“李老爷前日说不要了,老朽能不另寻买家么。今日老爷你又来看房,倒叫老朽里外不是了。”

想透了李佑的意思,赵良义观他要去担任南京礼部侍郎兼分守苏松道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皆有,自己怎么就没有早些想到这些?他衡量一番,这事难度说大也不大,又不是京官尚书侍郎之类的,也不是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一个兼职道台官而巳,有心运作的话也不是多难办。

三人重回席间,赵良礼突然想起一事道:

“小婿胡乱猜测说今后朝廷可能会把巡检由世袭武官改为流转杂职。”

“正为此事而来。县内无钱,我yu说服县尊由官府出面包揽西水的丝绸买卖,从中盈利,以此上缴知府。既不盘剥xiǎo民又不得罪上司,岂非两全其美?”

“还收了人家钱?”李佑突然插嘴问道。

只好悻悻道:“你买刻字铺子也制不了书卖,有何用?那样你还不如直接把书稿卖给书坊赚点润笔银子省心。”心里同时自我安慰道,你还不是靠本典史泄露的商业机密赚钱。

黄师爷和李佑到了北关外,去寻那赵秀才,却见门口家仆道:“主人已等候多时了,教二人来了不必再进屋见礼,且等主人出来一同去河边。”

薛元庆嘴上说不怕别人知道,但帮闲、妓家岂有听不出画外音的?孙及打个哈哈便领着绿香回屋歇宿了,元宝儿和红意各自声称回房候着,等诸位老爷先生们去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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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放家里养眼就行了!不要这么急嘛。提前说一下。她将来会是个很有意思的你们都意想不到的人物。牛bb-

这年头官府里有名目繁多的陋规,也叫常例银,用二十一世纪说就是灰色收入,比如钱粮损耗、办事的好处费、辛苦费之类的。不要小看这部分收入,绝对是衙门里从正堂官到胥吏收入的大头。

但是还有个规矩,下级赚的规银,要缴给上级一半,所谓见面分一半。例如按往年惯例,江都县每半年要向府衙送四千两规银,而扬州府也要向巡抚衙门送规银。

江都县是扬州府下辖三州七县中人口最多、最富裕的县,经济比重很大,它上交的规银占府衙规银的三分之一还多。当然,这些都是公门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不会拿出到台面上说的。

罗知府听到江都县停了规银,心里忍不住算了算。府衙每半年从各州县收来规银约莫一万两,再给巡抚衙门进贡五千两,自己留用五千两。若没有江都县这四千两,给巡抚上供完后府衙所留用就只剩一千两了

这点银子够干什么使的,招待几次贵宾就没了,而且自己的常例银也要从这里面支取啊…罗知府真的感到很肉痛。

或许有人觉得,没钱就别给巡抚衙门进贡了,只能说这个提议太有创意了。每半年送五千两银子的府衙忽然不来送钱了,想必凤阳巡抚大人对此一定会很欣慰并印象深刻的。

面对孔师爷的无奈,罗知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先送着!”

刚说完规银的事情,礼房小吏却又慌慌张张来告急,“大老爷!有几百个守备司营兵冲进了科场,强行占据不走了,说是要驻扎在此。”

科场当然就是预定的县试考场了。听到这个消息,傻子也猜得出是谁指使的,县衙里那位不是还兼管守备司么?

罗知府闻言大怒道:“荒唐!哪有兵卒驻扎科场的道理!姓李的这是要造反吗!”

如果放任李佑这样倚仗武力霸占住科场,府衙还能从哪里去找有到几千个座位的地方当考场?都知道了没考场谁还来报名?

想至此,罗知府连忙传唤官轿仪仗,他要亲自去科场。不料等了半晌,罗知府也不见长随来请他出行。

他抑住怒气,走出大堂,却见堂前稀稀落落的,除了跟班衙役外,只有两个轿夫和一个举牌杂役——他本该配备了四个轿夫和八个举牌杂役的。而长随正在头顶冒汗的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狗才们竟然如此懈怠!”罗知府大喝道。

那长随跑过来,哭丧着脸对罗老爷道:“其他人全都回家了。”

轿夫、膳夫、火夫、马夫、巡夜等杂役是衙门里最低层次的人员,也不像衙役、小吏那样是世袭雇佣制的。负责这些差事的,都是征来的平民,以服役的形式在衙门里干这些最苦最累的活计,服役期满了就换人。

扬州府衙本身并不直接管理坊厢乡里,所用的一百多杂役都是靠江都县从本地户口中征来服劳役的。

今天早晨,江都县衙遣人拿着盖大印的文状对府衙杂役传话,尔等服役期限满了,都走人罢。谁敢多干一天,县尊就让他干一辈子!

府衙的杂役们都很奇怪,官府从来只有拖延服役期限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提前让他们期满回家。

不过奇怪归奇怪,这些苦累没油水的脏活累活,除了被逼无奈来服役的谁愿意干?既然县衙了话,府衙杂役们瞬间很听话的散的一干二净,各回各家,毫不拖泥带水,反正有县衙顶着。

旧的走了,新的不来,现在江都县也不可能送新的杂役过来。所以罗知府才会看到,自己的轿夫和仪仗队伍只剩了三个人。

堂堂的四品黄堂,坐两人轿子出去像什么话!

整个府衙只剩了官员、小吏和衙役。除了轿夫仪仗外,只怕衙门厨院的饭食,今晚的巡夜,搬运东西的苦力,守门的门禁,洒扫的扫夫,包括内衙用的十来个仆役,全都没人干了罢…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当务之急是先去科场那边,其它的事情回来再说。罗知府咬牙聚集了衙役,点了若干倒霉人选,令他们抬轿举牌。在一片怨声载道中,府尊的队伍出了。

临时拉来的衙役果然比专业轿夫差的太远,才走了几步,罗知府便觉得颠动的难受。又走了几步,透过凉轿的缝隙看是出了府衙大门,不过今天府衙门外的人流为何如此之少?

罗府尊正纳闷时,轿子忽然停住了,又是怎么回事?他掀开帘子就要骂。

前导灵活的闪到一边,免得遮挡了大老爷的视线。

罗知府望向前方,却见不远处堆积了若干土石,街巷路面都开挖起来,正好将前进道路拦住了。

不但前方,罗知府环顾四周,现府衙大门通向周边的东、西、南三条道路全都被截断了。

有个小吏打扮的人看到这边仪仗,迅小跑过来,磕头跪见道:“小的是县衙工房典吏,见过府尊大老爷!”

“谁准你们挖断道路的!”罗知府呵斥道。

那县衙工房小吏道:“县尊大老爷说,旧城道路年久失修,天旱起尘土,下雨有泥泞,拨库银进行整治。还特意吩咐了,府衙周围这几条巷子,都要仔细平整一遍后铺上石板。在修好之前,一个两个还能挤过去,但大队人马怕是难以通行了。”

作为江都县正堂,李大人当然有权力对城市建设进行安排,只是府衙这段时间,要与世隔绝般的清静了。

罗星野立在轿前进退两难,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声道:“三生作恶,府县同城!”

周围衙役很无语,这话虽然常听,但都是知县牢骚。今天从一位知府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作为府衙正堂官,罗知府对同在府城的县衙还是习惯性的存了几分小看之心。罗知府总以为李佑拿他没办法而肆无忌惮,现在可算认识到了,李佑真要起狠找麻烦,他也一样要吐血。

过去那些被罗知府小看的知县们所畏惧的不是府衙,也不是知府本人,而是知府对下属的考计大权。几句考语很大程度上就可以决定知县们的前途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