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正是如此,姚江不知道,以前的姚崇孝对夫人并无太多感情,更因为一心苦读,说起话来从未如此温柔,夫妻两人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现在突然有如此变化,怎能不让这个被冷落多时的少妇呆?

一听剿匪,姚江更不敢停留,路上不断的催促马车快些行走,渐渐就将瑞安县城丢到了脑后。

主仆三人的偏房正好在整座院套的中间,他们刚出房间走不太远,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怒吼:“站住——”

由于每天都是魏逸之陪同,茗烟和他也是很熟悉,知道这个家伙本是个县衙管库的押司,因为拿了库里东西去卖,被县衙的人抓住后要刺配千里之外的广南西路播州,那播州是个未开化的蛮子地方,吓得他疏通了昔日同僚后落跑,来到了白头张这里入伙

对于胸中才学,姚江每天都在努力回忆,只可惜,以前那个姚崇孝能给他留下来的东西真的不多,能够记住家中的一些平常事就不错了,至于那些大部头的经书典籍,几乎完全想不起来。这才是他下定决心匆匆逃出临安的另一个理由,谁敢想像,堂堂的太学高级班学生,有复圣颜回临体的姚崇孝,竟是胸无点墨,连最基本的论语都默写不出来,那个时候,自己出丑还是小事,就怕还有更大的祸端跟过来,与其到时丢人,还不如现在早点溜吧。

快船张毕竟是老于世故,虽说被大把的钱帛砸晕了头,在姚江说出计划时候便感觉不对头,现在有徐鹏出来闹场,他正好借势把话头收回来,一面厉声叱喝了徐鹏无礼,逼着徐鹏对姚江道歉,一面却是客气的对姚江表示,这个回去潮阳取钱太冒险了,不如这样,人他好吃好喝的养着,反正现在他有两条船,就让快船跟着去一趟潮阳,等到东西到手了,他自然亲自将姚江送回潮阳县。

见自家手下不给面子,快船张有些尴尬,正好姚江此时开口,帮他找了个台阶:“有钱就一定要穿金戴银?俗人”姚江这辈子还真没见过万贯是个啥样子,只是这不妨碍他当众鄙视快船张:“我好歹是大宋的读书人,又不是那些市侩气十足的蕃商,犯得着把全身家当带在身上么?”

听见水手们七嘴八舌的言论,姚家的长随家丁吓得全身乱颤,他们当中不少是潮州人,这些名字着实听着耳熟,以前都是听人讲故事,或是誓时候说“自己一旦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出门就撞上瞪眼马三海狼周云云”,现在亲身经历了,脸上连点人色都没了,身子更是瘫软在甲板上。

是啊,中华衣冠文化,尽数毁灭在崖山,1279年的崖山海面,浮尸十万的场景,就如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让他感觉身上阵阵冷,可是,在这场关于两大帝国两个文明之间的剧烈碰撞中,他,一个穿越过来的大专生姚江,又能做点什么?

再狠狠打了一阵,见着丁大全和陈宜中两人都是进气少出气多,领头之人才喝令罢手,围着丁大全转上一圈,这才得意的哈哈大笑,告诉其他人他们到底打了谁。

在巷子里等了好一阵,身后并未有什么声音,陈宜中自嘲的笑笑,看来是自己太小心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今晚的事情,受了幕东所托就要忠心办事,可这事一旦传出去,对自己的声名将产生莫大伤害,由不得他不小心啊。

围着翁应夷转了一圈,姚江气得全身直哆嗦:“妈的,妈的,***——”怒吼一声,姚江这时才感觉一阵后怕,若非是他偷窥摸错地方,怕是这时都被眼前这个胖子熏晕了,装箱打包送去了蒙古人那里吧。

过了一会,正门大开,一个身材富态团团脸的中年胖子走出来,也不搭理董骠骑,径直走到了姚江面前,询问是否为姚神仙姚崇孝。

“我是谁?我是亲舅舅啊。”南宋版木乃伊嘿嘿笑起来,不知为什么这笑声听着让虬须汉子一阵阵毛。

董宋臣非常清楚,那姚崇孝上次叩阙,就是请杀丁大全和他自己,所以才被他和丁大全联手,弄到了大理寺的监狱里狠狠收拾。谁想到,明明是死的不能再死的臭咸鱼都能翻身了,这事还真是见了鬼。如果这次的奏本又是出自姚崇孝的手笔,上面一准还会提到把他宰掉,现在不求情,等下可就玩完了。

这边打得正热闹呢,突然从远处又来了一批人物,见到太学生竟然和大兵扭打,登时吃了一惊,虽然负有任务想绕着走开,无奈这班人并不知道目标的落脚处,偏偏此时太学内的人都在此地了,没法子,就只好上前拉开正扭打成一团的两伙人。

遇上姚江这号犟人,史蒙卿也没招了,那些个姚家的仆人,更是不敢违逆主人的意思,见到姚江如此坚持,纵然身子包成了木乃伊形,还要试图挥手怒的样子,他们早吓得不敢言语,忙不迭的开始收拾起行装。

“什么僵尸?”一个挑着挑子卖瓜子的年轻后生不屑的看看老汉,“知道不,那位太学的姚学士,可是侠义道上的大高手,用了闭气功,轻轻松松就从奸相手里脱身……”

廖莹中也是个有趣之人,学识非常丰富,通古博今,随口之间就能说出诸多典故趣事,与这样的人聊天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时分,虽然姚江无所谓,那边的姚夫人却是不干了,毕竟姚江现在还是伤号,怎么能经得住如此长时间会客?

所以,姚夫人在悄悄派人问了姚江几次后,干脆亲自来到客厅,与廖莹中来个面对面,脸上微带煞气的行个万福,“这位先生,非是小女子没有礼数,只因我家夫君全身重伤,才回到家中调养,此时正需静养为上,还请先生见谅一二……”

此时虽然是皇帝赵昀大力提倡理学,实则理学并未大行其道,除了部分朱熹的弟子外,大多数宋人对理学并不在意,更不会去因循理学那种禁欲清修似的规矩,更没有提倡狗屁女子缠足,女人在家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迂腐规矩,所以,姚夫人出来喝止两人谈话的行为虽然不礼貌,却是在尽一个女主人和妻子的责任,让廖莹中不单不会指责,更是自心中的感觉敬佩。

其实,姚江身上重伤耐不住久坐,廖莹中又如何看不出来,他这是在和姚江拼耐心呢,就看两人谁先挺不住开口道破玄机,也就失去了主动,谁能想到,两个家伙还在苦撑,却被姚夫人出来搅局。

听到姚夫人开口,廖莹中急忙起身,口中连声表示恕罪,而后还要说下去,突听那边姚江轻笑道:“娘子不知,廖先生来自临安,一身学识其实我们这等穷乡僻壤所能见到,今日一谈之下让为夫大为佩服,才令娘子担心,请娘子恕罪。”

见姚江终于还是点破这层窗户纸,廖莹中心中大定,反而不着急走了,对着姚夫人拱拱手,重新坐下来笑盈盈的看着姚江。

见到两人之间气氛诡异,姚夫人哪里还会说下去,惟有再次行礼退下去,不过,这次她可没走远,就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呢。

姚江看着廖莹中脸上胜利的表情,颇有些无力的摇摇头:“贵客穿戴讲究谈吐高雅举止得体,岂是区区一介知县可以驱使?贵客就明说吧,你是哪位大佬的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