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烟还知道,这个老吏出身的家伙,每次去县城都喜欢喝上几杯,无奈团伙里清苦,他只能喝个三两杯就算完事。这一次,茗烟便是准备从这里下手。

姚江顺势答应下来,自己报出一味味药材来,那孙有常运笔如飞,很快写好了这副方子,吹干了让姚江亲眼看看。

说实话,姚江也没安好心,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存着赖账的心思,姚家在潮阳也是大族,家中上下光是男丁就有上百人,其他的家丁长随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消回到潮阳老家,还会怕了这群海盗不成?现在对方不上钩,他只好想别的法子。

万贯!

姚江本就是躺着,免了瘫倒的尴尬,只不过全身有些不自觉的哆嗦起来,看着完全不像受了重伤。

之所以装成伤号,姚崇孝有自己的考虑,虽然是穿越过来,可他不傻,心里非常清楚殴打左相是个什么罪名,就好像后世自己爆了总理的ju花一样,一旦被人知道了是他姚崇孝干的,无论丁大全在官场上如何成为一条死狗,大宋的官家赵昀和丁大全的后继者,都不会容许自己逍遥法外。所以,他干脆继续装病,撇开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

一听说打得是当今左相,那些蒙面人立时吓傻了,甚至说,当啷一下,有人竟将手里的木棍脱手掉在地上。

临安是一座不夜城,城中夜市通宵达旦的营业,要到第二天早上卯时初,可是,过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辰时时分,那些经营早点,起早作生意的人就爬起来走出家门了。

指着翁应夷,姚江双手乱颤,半天才挤出“汉奸”两个字,余下的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一路上,董骠骑都在表示,这座院子的主人是他的姑表舅舅,平日里对他非常好,只消他报出名号来,自然会安置姚崇孝一行。

“放屁,你·***占老子便宜——”虬须汉子气急大骂出来。

见到皇帝沉默不语,洪芹扑嗵跪倒在地,对着赵昀叩头不止:“陛下,事关国运万民福祉,关乎天下气数,请陛下及早决断啊。”

文天祥是最早被拉出来的,见到劝架的人物,他大吃一惊,虽然他以前只是个临安城不大的闲差,也认得眼前这群衣着华丽的军士,这不是皇城司的军卒们,一向身为皇帝亲兵守卫在皇城内,今天怎么跑来太学了?

姚崇孝是太学上舍生,他从广南东路的老家赶赴临安读书,一晃就是六七年,好不容易熬进上舍,过上两年就可以凭这些资历做官,现在放弃掉匆匆回家,岂不是前功尽弃?就算惧怕了丁大全的淫威,为了保命才有此举,可姚崇孝现在的伤势还很重,怎么可能经得住远途颠簸?

“放屁!”后生身后突然伸出一个蒲扇大的巴掌,随意拨开后生,现出个满脸虬须的粗豪面容:“老子也在绿林混过几天,什么闭气功,净胡扯,知道不,是起死回生!”

于海也奔过来用木棍插住院门,这才暂时将孙大脑袋几个家伙堵在院外。姚江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去骂于海毛楞,忙不迭的叫于海打开后门逃走。

可是,叫了两声,却听到于海在那边怒吼起来:“他***,门被人锁住了——”

这一叫唤,姚江整个懵住了,被茗烟扶持着跑到后门,见到于海死命的抠门,可那道后门怎么弄也打不开,明摆着是被人从外面扣死了。

这下姚江可慌了,红着眼质问于海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海感觉非常冤枉,这道后门以前都是大敞四开的,连个守卫都没有,怎么就在这么要命的时候,出了这种事情?

姚江感觉泄气,现在的自己可真成了被堵在风箱中间的耗子,两头受气么,难道说,自己的计划要这样功亏一篑么?

耳中听到身后的孙大脑袋等人,已经在用短刀砍门了,还有人在叫着搭人梯,姚江心头有些慌乱,目光在这座后院扫视一圈,此地正是厨房,堆积着不少杂货,尤其是还有一堆柴草。

见到柴草,姚江眼睛一亮,连忙让于海和茗烟将柴草堆到院门去,然后从厨房弄了把火,呼的一下将柴草点燃了。

别看柴草也点着了院门,可这样一来,大半个院子被笼罩在浓烟之中,孙大脑袋几个人还真没法子向院子里冲,总算暂时挡住了追兵。

姚江正准备带人继续搞定后门,突然听到院外的巷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后,竟然有人大声叫唤:“快,就是这里,我来开门——”

原来,五柳镇的保长早就看出白头张一伙不是好路数,私下里就在盯着呢,今日官军前锋一到,立即被保长听到消息,这保长害怕土匪窜到镇子祸害百姓,于是仗着胆子偷偷锁住了院落的后门,自己跑去通知官军了。那些个土兵走到半路,见到院子起火,还以为土匪放火准备逃窜,一下着急了,飞跑着来到此地。

听到后门被打开,姚江连忙带着两个随从钻进了厨房,也正好是这个时候,后院门轰然倒下,官军与海匪正好装个正着!

官军人多,海匪悍勇,两边一见面就开始拼杀起来,好一场厮杀,眨眼间土兵就倒下三人,紧接着,从后门冲进来的土兵越来越多,竟有三四十人,魏逸之等人本来就靠股子血气撑着,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围杀,很快败出了后院,官兵见到取得胜利,欢呼一声也跟着追了下去。

见到官军一个个都跑掉,唯独剩下那保长在守卫后门,姚江对于海和茗烟打个眼色,茗烟哧溜一声钻出厨房,在院中飞快跑过,立时吸引了保长的注意。保长刚要出声叫喊,突然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于海与茗烟继续护着姚江跑出院落,正准备偷偷溜墙根躲到山上去,突听身后一声厉喝:“站住,什么人!”

主仆三人心头一紧,缓缓转身一看,就见七八个土兵刚好从巷子里钻出来,一眼就瞧见他们三个,正好抓个正着。

土兵本来就是来抓太学生姚崇孝的,现在他们撞到,还不如被海匪抓了去了呢,姚江感觉心头一阵冰寒,眼睛黑,浑身无力,惟有直挺挺的躺在伪装用的担架上等死。

那茗烟也算机灵,眼睛一转想到个主意,连忙回答说自己是被海匪抢劫的商人,现在官兵清剿海匪,他们才趁乱逃出来。

商人?领头一个土兵的十将将几个人上下打量一番,就见几人全身被熏得老黑,脸上身上都看不到一丝正经颜色,倒真像是落难的人物,仔细看看担架上抬着的那个,全身包裹的跟粽子似的,显然受伤不轻,更坐实了被抢劫的身份。

于是那个土兵十将挥挥手,告诉几个人不要乱跑,现在赶快去镇子口老实坐下,等待大人们的清点。而后,这几个土兵就跑进了海匪盘踞的院落。

直到土兵跑远了,主仆三人还感觉着好似在梦中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样脱了一场劫难。

敢情,那邸报上虽然写着抓捕姚崇孝,却只说姚崇孝“系太学生”,连姚崇孝多大年纪长相如何都没提起,更不要说关于姚崇孝全身重伤的事情,连一个字都没写,至于那些画出的图形还在路上传递,要送到瑞安县还早着呢。所以,这些个土兵和衙役虽然知道抓“蒙古细作姚崇孝”,却只是以为抓一个书生,哪里知道目标是个重伤号。

脱了大难,主仆几人顾不得庆祝,就开始盘算下一步如何是好,镇子口是一准不能去的,可是现在镇子里到处跑的,不是海匪就是官军,他们三个下次就未必有这等好运气了。

姚江眼珠一转,立时来了计策,他吩咐将后门大敞四开,自己却是带着两人跑去隔壁人家,茗烟身子轻灵,跳进院子打开门,几个人便躲了进去。

这户人家只有老两口,见到三个大小伙子跑进来,吓得魂飞魄散,老头老婆跪在地上就磕头,姚江对于海努努嘴,于海会意,摆出恶形恶状来,对老两口好一阵吓唬,然后三人暂避在这里。

按照姚江的盘算,官军来的人怕是不少,这里的海贼只有四五十人,怎么打,海贼都是输了,等下官军杀散了白头张一伙,自己再溜之大吉。

可是,姚江怎么都没想到,知县与县尉贪功,竟是派来足足五百人之众。想跑?到时候怕没那么容易。

姚江逃走的同时,院外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官军仗着人多,又占了先机,一下便冲入五柳镇,在距离海贼盘踞的院落几十丈的地方,才遇到匆匆赶来的海贼,双方好一阵砍杀,都有几个人倒在地上,海贼人手单薄,被官军压制着实后退了一阵,当他们已经退到自家院落门外时候,才堪堪挡住了官军的攻势。

就在这个时候,院内跑出来一个家伙,可不就是酒醉的魏逸之么,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不好啦,官军把姓姚的救走了——”

在白头张一伙眼中,姚崇孝就是个会走路的钱山,官军这不是抢自家的金饭碗么?当即,谭子玉眼睛都红了,抡起长刀剁翻了一名壮班衙役,对着身后的海贼大吼一声:“弟兄们,这群鹰爪孙敢抢老子们的食,妈的,作了他们,抢回姓姚的啊——”

海贼们跟着齐齐一声怪叫,抡圆了兵器对着官军杀过去。无论是衙役还是土兵,平日里主要面对的是良善百姓,哪里见过这些红着眼喘着粗气,嗷嗷叫着来玩命的人物?见到那雪亮的刀刃砍过来,头排的官军竟是吓得直接扔掉了兵器,转身抱头就跑。

这么一跑不要紧,后面的官军根本不知道前面生了什么,怎么这么一会功夫,大家伙就败下来了?前挤后拥的好一阵混乱,谭子玉看准机会,唰唰唰又是三刀,砍翻了个官军,向前踏出一步又是好一阵砍杀。

这下子,后面的土兵衙役看明白了,妈呀,原来是遇上一群不要命的悍匪,大家都还有老婆孩子呢,在这里逞什么能,玩什么命啊,跑吧……

呼啦的一下子,林夜梵林指挥使就感觉身边空了不少,堪堪架住一柄递来的长刀,他转头一看,几乎将他气得半死,敢情带来的衙役和土兵都跑个干净,这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当林指挥使也跑出五柳镇的时候,他身后竟是一群有如下山猛虎般的海贼,人数才四五十人,竟然撵着十倍的官军乱跑,一直杀到了瑞安县城门外,这些海贼才不甘心的站住脚。

看到官军一溜烟跑进了县城,白头张贵狠狠的直跺脚,呸了一声,这才手一挥要带人回去船上。

谭子玉傻了,一把拉住他们老大:“老东家,这,就这么完事不成?那个姓姚的小子呢?那可是万贯啊……”

“万贯个屁,都被官军救回县城了,你难道要打下县城么?”张贵气得大骂一句:“这笔买卖赔了,妈的,老子要好好访一访,这个姚崇孝到底是什么人物,走,风紧,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