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蒂湖旁的小镇并不大,除了几条街之外,只有散落在林间或绿色山丘上的一些美丽建筑物而已,年轻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肯定会发霉,不然也会结出几张漂亮的蜘蛛网,但安垂斯和毕宛妮在这里倒是过得十分惬意,偶尔租船到邻镇去逛逛,也算新鲜。

乍闻这种暧昧的言词,安垂斯不由得抽了口气,方才沉淀下来的心灵霎时又被掀起惊涛骇浪,他骇然睁开闭目打盹的紫色瞳眸,瞪住那位蹲在他身边俯视他的东方少女,差点没吓坏。

每一幅画都有人开出超高价意图购买,尤其是那幅《我爱你》,更使众人争相开出惊人天价,他们异口同声表示这些画像是欧蒙里特夫人历年来所有作品中最出色、最令人着迷、最使人无法抗拒的,但那位欧蒙里特夫人一概微笑婉拒,一再表明所有画像都是非卖晶,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卖出去。

如今,他三十五岁,正值人生最稳健刚劲的青壮期,外表也依然年轻挺拔,但心境早已躺进棺材里化成一堆骷髅,恍若沙漠里干渴了千万年的沙砾,再也激不起半丝情感的涟漪了。

不,这种景象只能感受,怎能画得出来?毕宛妮喃喃道。

你感受到了?安垂斯低语。

她严肃地颔首,他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

那么,你就画得出来。他以绝对肯定的语气这么说。

她认真地注视他半晌。

你这么认为吗?

我不是认为,我是确定。

她又凝睇他片刻,然后慎重地点点头。

好,我会把它画出来!

之后,他们来到瑞士的格林德瓦,一座被雪地活动爱好者视为天堂乐园的小山城,在这里,不会滑雪的人照样可以玩雪橇玩到叫破喉咙。

两天后,毕宛妮果真叫哑了嗓子,差点说不出话来,安垂斯硬逼她休息两天,她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到阳台上去画画,不久,安垂斯被邻房的人邀请去酒馆喝啤酒。

他并没有去很久,回来时却发现毕宛妮已经不在阳台上画画,竟然躲在房里发呆。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注意到她的表情很奇怪。

毕宛妮勉强勾了一下嘴角。没什么,我……呃,饿了。

但是她根本没吃多少。

翌日,她又在阳台上画画,而邻房的人又来找安垂斯去喝啤酒,而且这回还多了两个女孩子同行,很明显的对安垂斯有意思,照惯例,安垂斯敷衍她们几句后就找借口落跑了。

无论如何,他就是应付不来女孩子的追求。

但回来时,他同样在旅馆外面就发现毕宛妮又不在阳台上了,疑惑的旅馆,上了二楼,在转角前,他下意识止住脚步,眉峰轻皱,凝神静听自走道上传来的对话,不,那不是对话,那是好几个女孩子在攻击同一个目标,而那个被攻击的目标则一声不吭。

安妮塔,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知道,去年暑假你能到蒂蒂湖度假是教授帮的忙,现在呢?现在又是哪位教授请你到这里来度假的?

不可能是你自己来的吧?

既然你有能力度假,应该不再需要我母亲让你在我家的学生宿舍里白吃白住啰?

真是的,就是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像乞丐一样请求人家让你白吃白住,却自己偷偷跑来度假,你真的不感到羞耻吗?

瞧她向教授谄弥好的样子,我看是根本没有羞耻心!

听到这里,安垂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毅然迈步转入走道,在那几个国籍各不同的女孩子尚未发觉到他之前,便来到毕宛妮身边将她一把纳入怀中。

你们是谁?他以最冷漠的语气吐出问句,紫色瞳眸深凝得几乎化为黑色,表情流露出最严酷的怒意。凭什么在这里羞辱我的女朋友?是我请她来这里度假的,有什么不对吗?

那几个女孩子顿时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看毕宛妮那张可笑的痘痘睑,再看回安垂斯那金发灿烂,紫眸迷人的俊挺外表,怎样也无法把他们两个凑在一起。

你……一位最矮的日籍女孩呐呐道。是她的男朋友?

我是。安垂斯不假思索地承认。

不可能!另一位波兰籍女孩失声道。

但我是。安垂斯的口吻更肯定,谁也无法怀疑他是否在说谎。

为什么?另一位韩籍女孩抗议似的冲口而出。

安垂斯垂眸俯视毕宛妮,眼神奇特,因为她甜美又迷人。

她?女孩子们异口同声怪叫,继而面面相觑。

这人的品味真奇怪!

不过这么一来,她们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讪讪然离去。安垂斯立刻将毕宛妮带回房里,关上门,继续抱着她,无言的摩挲她的背安慰她。

许久、许久后……

谢谢你骗她们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毕宛妮低喃。

安垂斯沉默几秒,然后双臂使力搂了一下,但没吭声。

为什么听到她的话,他会感到失望呢?

他又在失望什么呢?

原以为那些可恶的女孩子们不会再出现了,因此当毕宛妮突然别扭起来,坚持不肯离开房间时,安垂斯只好出去买餐,免得饿坏了她。

谁知他买餐回来后,竟发现毕宛妮呆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即刻察觉不对,马上丢开餐食到她身后把她转过来,赫然见她眼眶湿润,嘴角,似乎强忍着哭声不敢发泄出来。

可恶,她们又来找你了吗?

她瞅着他,颤了半天唇瓣才勉强溢出声音来,我真的很丑对不对?话说完,泪水也跟着滑落。

该死,她们真的又来找过你了!他懊恼的愤然道,自责没有防备到她们比他所想像的更可恶,天知道这回她们又是如何恶毒的羞辱她,使得向来坚强的她伤心成这样。

我……我不懂,你为什么愿……愿意跟我走在一起呢?说着,她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抽噎。

见状,一阵猝然窜过心头,安垂斯当即单膝跪下,并握住她的手。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丑不丑,除了你的眼睛,其他我都不清楚原来的样子到底好不好看,但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生动灵活的眼睛,你的声音是我听过最柔嫩可人的声音,你问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走在一起……

他松开一手抚上她的脸颊,嘴里说的这些话几乎没经过大脑即脱口而出,却是发自他心底深处最老实的言语,于是,一边说,他自己也逐渐恍悟这些日子来究竟在烦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