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麻烦 > 79第七十八章·无事献殷勤

珊娘皱眉道:“老爷是出于好心才瞒着太太的,可若是因为这个反而叫太太对老爷生了嫌隙,就是得不偿失了。桂叔该劝着老爷些才是。”

珊娘不禁疑惑地看向三和。三和冲她微一点头。珊娘便知道,家里肯定发生什么事了。侯瑞一向粗心大意,侯玦年纪还小,兄弟二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便招呼着珊娘,先去给老爷请安了。

珊娘忽然回过神来,皱眉道:“什么情书?!谁给林如亭写情书了?!”

船家正要开船时,岸上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五老爷探头一看,居然是德慧老和尚领着袁长卿来给他们送行了。

袁长卿惊诧地扭头看向老和尚。

在她以那种怀疑和不信任的眼神看向他之前,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是觉得,便是不告诉她前因后果也没什么,就像昨晚珊娘说的那样,她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也只需要她帮他送那封信而已……可当她以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却忽然有种懊恼,就像那天没能躲开划向他肋下那一刀时的懊恼,因为他知道他原可以避免这样的错误的,却因一时大意而疏忽了……

五老爷看看明显一副没睡醒模样的珊娘,居然好脾气地笑了笑,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只叮嘱三和五福好好照顾姑娘,便和五太太一同出了院门。

袁长卿却是不知道她是犯了低血压,见珊娘被他压回枕上后,竟就那么乖乖地躺着,且还冲他默默眨着眼,他还当她是特别地镇定从容呢,心下一阵佩服。

便是没人介绍,珊娘大概也猜到了,这老和尚应该就是她爹说的那个“老秃驴”,德慧和尚了——当然,也因为她爹这会儿正这么称呼着人家。

却原来,这件事还要从林老夫人发怒的事说起。

至于说袁长卿,珊娘实在看不出来她七姐对他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说起来,侯家姑娘里,大概只有十四对袁长卿是动了点真心的。最近袁长卿跟着先生去了后山乡,已经有日子没在梅山书院看到他了。侯家那些追逐着他的姑娘们,大多数都和珊娘一样,并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在于不在,只有十四,时不时会问上一句,“袁大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五老爷皱眉道:“不是你挑肥捡瘦,故意挑着容易的做的吧?!”

看着那些人,林如稚气呼呼地道:“难怪祖母那么生气,我们募来的善款原就不多,再被那些黑心人占了去,这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就更可怜了。”

五老爷吃了一惊,这才恍然悟起这桩亲事。他张了张嘴,歪头想了一会儿袁长卿,又想了一会儿珊娘,再想像了一下嫁女儿的事……顿时,五老爷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便一皱眉头,断然回了老太太一句:“配不上。”

“在这儿呢!”

却原来,虽然袁长卿那里替她做了解释,便是林如轩不再那么针对于她,珊娘在那些自愿去大讲堂帮忙的女学学生中间仍然是人缘不佳。那林如亭一向是个温润君子,见她被人排斥,便常常做什么都要主动带上她。这么一来二去,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看来,倒好像是她和林如亭时时黏在一起一般了。

珊娘摇头道:“原跟家里约好了时间的,只是我出来得早了一些。”又道,“林学长和袁师兄尽管去忙你们的事吧,我在这里没事的,旁边还有人呢。”

这道歉,可没那么容易把珊娘心中早被黑化透了的那个袁长卿给一下子洗白。她忍不住眯起那双细长的媚丝眼儿,带着三分审视和怀疑,把他从头到脚一阵细细打量。

提着浆糊桶,珊娘继续一个人在三楼的回廊间更换着签条,忽然就听得木制楼板上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袁长卿默了默,道:“她那样挺好。”

珊娘眉头一皱,猜着她大概是为了袁长卿而来,便放下手里的浆糊桶,才刚要出声叫住十四,忽然就听得一个声音压着嗓子叫道:“十四妹妹。”

珊娘一怔,眨了两下眼才明白过来,这林如轩竟以为她是追着袁长卿过来的。

于是林如亭从善如流地拍拍她的头顶,笑道:“阿如也辛苦。”说得三人一阵笑。

说得那游慧红了脸,伸手就捶了她一记,又起身过去要扑打珊娘,惹得众女孩子们一阵笑闹。

而与他对面而立的五皇子周崇,则是一身骚包的大红绣五彩福纹的锦衣华服。若说林如轩似火,他则似风,那不羁的眉眼透着种无所顾忌的张扬。

于是林老夫人微笑着看向五太太。

林二先生笑道:“便是再容易受惊的人,心里总还能辨出个好歹是非,你真心待她,叫她体会到你的真心,她自然也就不会被你吓到了。”

“嫁人的意义何在呢?”

七娘这句话不过是个引子,珊娘很想看看,她们要怎么把话题往袁长卿那里引,于是故作天真地抬着头笑道:“是啊,姐姐不知道吗?我家老爷跟仲海先生是多年的老友,老爷说林家妹妹是头一次来咱家的别院,所以叫我带她四处逛逛呢。”

前世时,珊娘总爱在他面前装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结果竟生生把自己扭曲成那样,这一世嘛,反正她也不想讨他欢心,何必假装。于是她笑眯眯地又转过头去,看着被竹篱困住的林如稚他们笑道:“啊,对哦,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我好像是不怎么待见你。”

自六岁那年奶娘去世后,他就对别人的碰触颇为反感。如今突然被这孩子以胖乎乎的小手那么拉着,他便是有意想要挣脱,可低头的瞬间,看到一双笑弯起的狐狸眼,忽地就挣扎不起来了。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袁长卿那变成墨青色的衣裳,以及凑巧飘到林如亭头发上的花瓣,叫她忍不住对前世的记忆心生了怀疑而已。不过好在,似乎大多数的事都没有变,该坏的屏风还是坏了,该不够的帐围子还是不够的……就是不知道,等时间到了,她若再去那西角院的海棠树下,还能不能看到那一身白衣的袁长卿……

和一直小心避开他的珊娘不同,袁长卿扶着林老夫人走进花厅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珊娘。

恰正是那个袁昶兴!

五老爷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随手带上车门,然后以手肘支着车上的小桌,看着窗外不吱声了。

和之前一想到袁长卿就想要躲开不同,自昨日和袁长卿那么平静淡定地对视一眼后,珊娘忽然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某种“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但你不知道我知道”的、神奇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经由“圣元革新”后,大周的礼教规矩不如前朝那般壁垒森严,只要不是孤男或寡女,几个男孩女孩凑在一处玩耍倒也为世情所容——当然,守着老派规矩的人家仍是看不得这样的作派。才刚林先生犹豫,就是因为他知道,侯府的老太君就是那么个守旧的人物。

虽然五老爷不想那么快就结束这场融洽的“家庭会议”,可俗语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况会议的议题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再不情愿,“会议”也终有结束之时。

“咦?”他的话还没说完,五老爷就一阵惊奇:“你竟认识我?”

啊,不,许不能说是她“痴迷”于他……如今细细想来,不定前世时她那般执着于他,更多的只是出于三个字:不甘心!

而她若知道,她爹之前就已经跟袁长卿有过一面之缘,且还觊觎着袁长卿的那只鹰,她一定不会撺掇她那懒爹出面!

也亏得之前已有种种迹象,叫她对他的出现早有心理准备;也亏得如今她已对他全然没了任何想法,对前世的事也已经想通看开了,才能叫她便如这般突然相遇,也能做到平静淡定,宠辱不惊……

不过,事情都是这样,有了对比才能知道差异,如今家里经由大姑娘那么一整顿,桂叔立马就发现,原来那些烦琐的规矩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也因此,他才常常拿那种叫珊娘寒毛倒竖的晶亮眼神看着她——那种水鬼找替身的眼神,怕是谁看了都会不舒服。

“二十四。二月二十四。”五福道。

珊娘一怔,看着周崇不禁一阵眨眼。

这话说的……够恶毒的!

她郁闷了。学里叫家长,不是该通知老爷太太吗?便是因为害怕,不敢去惊动老爷太太,所谓长兄为父、长姐如母,可没听说过叫个妹妹去冒充家长管哥哥的事的!

林如稚抬头看看她,见她虽然笑着,可眼里的坚决依旧,便知道这十三姐姐心里应该是拿定了主意不会变的,忍不住失望道:“我说怎么看着姐姐特别亲切,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姐姐跟我袁师兄真是很像。”

众人正忙着时,一个小丫鬟跑进来禀道:“老爷回来了。”

“是吗?”

“姑娘。”

意识到走了神,袁长卿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族谱之上。

按照那时的规矩习俗,便是有人要来拜访,事前也该先递个帖子,看主人是否有空接待,除非是那特别亲近之人才会免了这套俗礼。珊娘自忖她跟十四娘还不至于亲近至此,可偏人家就是没递帖子,竟直接亲自过来了。

在被她逼急时,他曾说过,当初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最合适”——那是不是说,其实在参加春赏宴之前,袁长卿就已经全盘考查过她和她的姐妹们了?!因为他知道,她是家里最温驯、最听话、最循规蹈矩,最不可能给人惹麻烦的,所以他才选择了她?!

小胖墩自被她教训了一顿,又被她维护了一场后,心里待珊娘早有不同。这会儿见珊娘竟那么鄙夷地看着他,他一时受不住,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直到这时珊娘才终于肯定,她终于把袁长卿此人给彻底甩到脑后了——如果不是袁昶兴,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袁长卿还没回来。

不过,最近令她烦恼的既不是袁长卿也不是袁昶兴,而是她的奶娘。

珊娘发现,最近奶娘家里来人找她找得特别勤快,偏不管珊娘怎么问,奶娘那里只不肯吐实,珊娘又实在不放心奶娘,便偷偷委托桂叔帮着打听一下奶娘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她才知道,奶娘那好赌的丈夫在外面欠了好大一笔赌债,天天逼着奶娘给他拿钱还债。

所以,当那天她放学回家,看到那男人又来纠缠奶娘时,火冒三丈的珊娘一时没忍住,当即命门僮拿门杠把那男人打跑了。

而这一幕,恰叫路过的袁昶兴看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