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其实珊娘心里也知道,她早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沉淀和重生的蜕变,如今的她既不是前世的那个她,更不是上一世这个年纪的她,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她,是一个全新的人,跟前世已经全无瓜葛,所以,倒不好再以前世的那个她来判定袁长卿对现在的她的感觉……当然,袁长卿愿意欣赏她也挺不错的,毕竟,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虚荣心,何况她自己也挺喜欢现在的这个自己。

“昂之!”

林如亭正拿着签条,对照着捐赠物上原本写得颇为潦草的旧标签。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他也扭头看向她,然后询问地抬眉一笑。

珊娘抬头,看向林如轩。

来到大讲堂门口,珊娘探头往内一看,那头一眼,便正好看到讲学台上,林如亭和袁长卿正跟一个女学的先生说着话。讲台的周围,还围着一些招募来帮忙的女学学生们。

偏这时恰正逢着女学课间休息的时间,于是,这三个养眼少年送着老夫人、林如稚和珊娘进门的一幕,便叫不少女学生看到了。

自出了个诗仙李白后,文人墨客们都愿意学着那个酒疯子,还自以为这叫洒脱不羁。珊娘一边跟林如稚说着话,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那边那些几近疯魔的文士们,心里则是一阵暗暗腹诽。

却原来,当初大周始得天下时,因经年战乱,民不聊生,偏朝廷刚刚坐稳江山,力量有限,那世祖皇帝便鼓励各地兴办民间捐募会,以民间力量自助互助。如今虽然天下承平日久,这捐募会却已经在各地形成了定例,各地每年都会定期举办募捐拍卖会,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林二先生自昨儿就看出了五老爷对五太太的巴结,如今见他这般心不在焉,便把人拉到山道僻静处坐了,又把仆从们撵得远远的,望着五老爷笑道:“你少年时的胆气都去哪了?我再没想到,你竟会是个惧内之人。”

若说婚姻里的她走了一个极端,那么五太太就是走了另一个极端。她是不甘于丈夫愿意给予的那一点点东西;五太太却是连丈夫愿意给的,她也不想要,她只愿固守着她自己……

若是以前,“小十三儿”不定就装着温柔大度,假装没听到这话里暗藏的机锋了,可如今的珊娘可不爱受闲气,抬头看着她十二姐姐笑道:“姐姐的意思,不会是说我怕了林家妹妹,所以故意先跟林家妹妹交好,等套好了交情,便是比试,林家妹妹也不好意思赢我了吧?”

袁长卿低头看向她,见她说话时都不看着他,那眉心忍不住就微蹙了起来。

袁长卿也是很不淡定——果然不能跟那双狐狸眼对上呢!

这天正是三月初三,春-色最好的时候。一路欣赏着春光,林如稚和侯玦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他们正被珊娘悄悄地引导着,往她想去的几个地方转悠着。

袁长卿那里也是斯文有礼地冲着她抱手长揖还礼,也低低应了声“表妹”。

叫珊娘没想到的是,那袁孟氏竟亲自从座位上下来,又亲手将她和她弟弟扶了起来,还特特拉着她的手一阵上下打量,回头对侯孟氏笑道:“果然姐姐好福气,你这几个孙儿孙女竟全都生得和姐姐年轻时一模一样,想来将来都是有造化的。”

顿时,不仅五太太,连珊娘都震惊了。

于是珊娘便趁机给方妈妈打了个眼风,再怎么不放心五太太,终究也只能按捺下来,先去招待了她的三个姐妹。

五老爷呵呵一笑,歪头看着林仲海道:“可要看看那画?我自认为仿得极为精道,且看看仲海兄可能辩出个真伪来。”

虽嘴里说着“放心”二字,她到底也没那么放心,便安慰地拍拍明兰的手,挣脱她,向着五老爷和五太太追了过去。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袁长卿仍能十分肯定,刚才那丫头眼里的神色,是嘲讽!

前世时,她跟林如亭并没有什么接触,只知道他是“落梅三君子”中声名最为不显的一个,虽然最后他官居翰林学士兼知制诰(换个后世所周知的职称,便是秘书,皇帝的秘书)。如今这么仔细一看,才叫她明白,他声名不显的原因。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也很是苦恼,不明白五太太为什么那么怕他。可以说,当初五老爷第一眼就看中了五太太,偏五太太对他好像只有畏惧,甚至自嫁过来的头一天起,就没见她敢拿正眼看过他。刚新婚的那一段时间里,五老爷也曾热情地想要拉近他们夫妻间的距离,可叫他难过的是,似乎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越是想要亲近五太太,五太太那里就离他越远,甚至在床笫间,他都曾有吓晕她的黑暗历史……

说着,她伸手想去拉侯玦。

五老爷皱眉一阵沉思,却又忽地一歪头,看着桂叔道:“你口口声声‘咱家姑娘’、‘我们姑娘’的,似乎挺欣赏那丫头?”

看着她,珊娘忽地又是一阵感慨——那炎风,恰正是五福后来的夫婿。如今这前世甚是和美的“夫妇二人”,却是相见不相识……

那被折腾了一通的老先生,便是听出十三娘话里暗藏的机锋,此时也早已心力憔悴,只无力地挥了挥手,道:“看来你的病好得也差不多了,想来不久就可以回来上课了。”

垂手而立的桂叔,忽地就飞快抬头看了珊娘一眼,唇角处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而,很不幸的是,之前曾珊娘放出豪言要修理那“出头榫子”时,头一个出头的“榫子”,竟是这位桂叔的一个侄儿——比叔叔年长近十岁的侄儿。

“我不管,”小姑娘扑过来,一把缠住珊娘的手臂,“总之,不许姐姐逃学!不然我告诉你爹去!”

且姑娘还说到做到,便是看到下人扫地没扫干净,她也只笑眯眯地对那扫地之人道声“辛苦”,从不指责半句,回头却把马妈妈叫过来,叫她自己来看看哪里不对。于是,自觉丢了脸面的马妈妈回头就把那管打扫的管事给臭骂了一通。管打扫的管事丢了脸面,回头便把管那一片的婆子给骂了……等骂到具体没做好活计的那个人时,不定那人正沾沾自喜着,才刚她偷懒姑娘都没说她,还跟她道了“辛苦”……

放鹰少年原也在看着那鹰,听到身后水响,一回头,见一只船冲着自己划了过来,顿时吓得一阵大叫:“喂喂喂!”

珊娘:“……”

侯家果然人口众多,那待字闺中的女儿里,仅未出五服的便有十几位之多。

珊娘摇手笑道:“我就知道妈妈要误会我。事实上,我真不是有心要挑妈妈的刺,也不想插手妈妈管家,妈妈尽可以放心。我跟太太说了,我只要担起这监督之责……”

——那一刻,珊娘却是并没有意识到,果然一个人的“本性难移”,她便是口口声声说着要改变自己,却仍是忍不住想要去改造她看不顺眼的事物……如她前世一般无二……

马姨娘一怔,那哭声不由一滞。

珊娘的眉蓦地一皱,悄悄捏紧了手心。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竟忍不住又想要去插手管事了……

小胖墩果然不亏他长的那一身肥膘,竟是个“老饕餮”,又因他年纪小,上不得酒楼,故而对小吃的了解远甚于酒楼的饭菜,竟是带着珊娘主仆穿街走巷,把深埋于梅山镇深处的有名小吃吃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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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孩子问:“多少钱?”

“哎!”林如轩和林如稚同声叫着,却已经晚了一步。这二人赶紧起身去追,跑到楼梯边,林如轩一回头,见袁长卿竟仍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喝着茶,不由一扬眉,“你不来?”

甚至可以说,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前世有一段时间,她对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得恨不能食君之肉……

李妈妈却是一阵皱眉,劝道:“这样不好,没个大家闺秀随便上街的……”

珊娘笑着扭头,对太太道:“我也想过我那院子里要用的人,我奶娘自是不变的,一等的丫鬟我就不要了,把那份例分给我那两个二等的丫头便好。至于还有个丫头六安,就提到三等吧,”她看向马妈妈和方妈妈,“除此之外,我那院子里只要再添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洒扫的小丫鬟也就够了。再多,我那里可真是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呢。”

那人影勾着头往绣架上瞅了瞅,道:“太太是想要石头下面阴影的效果吧?既这么着,倒不一定拘泥于接近地面或石头的颜色,不如试试带点绿色或紫色的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