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元子舫。

其实行云并不十分明白眉畔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子青终是忍不住,借着宽大的袍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放心,我会解决的。”

行过了礼,她碎步靠近母亲张氏,低声问道,“娘,今儿有客人要来,我怎么不知道?您若是早提醒,我必定不会这样冒失了。”

眉畔垂下眼睫,慢慢的喝了一口茶。看来张氏是真的着急了,托人都托到自己这里来了。

想透了,其实也就不值什么了。

眉畔摇头,“算了,何必跟她生气?她这个样子,要担心的可不是我。”甘阳侯府嫡出的姑娘,如果眼界和心胸一直是这个样子,将来发愁的难道是她关眉畔?

周映月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关家那边。自家仓库里白放着几万石的粮食呢,恐怕是国库缺粮,朝廷才会开放采买。如果真是这样,眉畔那位户部左侍郎的叔父怕是脱不了干系。

因为眉畔父母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上甘阳侯府到底是外人——虽然是亲戚,但眉畔也不是在他们家长大,两边关系更不亲厚,这个主还真不知怎么做。

“好孩子。”福王妃很快松开了元子青的手。实在是母子两个极少亲近,元子青小时候大半时间倒住在山上,即便回家也只是静养,很少跟福王妃亲近,更不会像小儿子那样调皮撒娇。长大后更是跟家里人也客客气气的,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我从前给你开的房子,多是固本培元,锁精闭阳,是为了定阳之本,只要根本还在,你的身体便不会变坏。不过这几年来,已经走入瓶颈,即便用药也不再起效。我原本还想,莫非是方子出了问题。今日才知根底。阴阳调和才是天道,一味紧锁阳关,倒是落了下乘了。”

尤其是元子青久久没有反应,越发让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眉畔原本绯红的面色渐渐褪去,变成了纸一般的苍白。

“有什么不便之处,连一句话都传不出来?”眉畔抬眼看向他,毫不留情的问。

大楚国力强盛,万邦来潮,京中也不是没有西洋人往来。不过眉畔出门的机会不多,倒是没有见过,此刻难免有些好奇。尤其是周映月还把人带过来了。所以便问道,“这位是?”

她有时甚至会想,假若此刻元子青出现,自己恐怕都顾不得责怪他,先要让他将姑娘的这些毛病都治好了才可。

眉畔觉得面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重新烧了起来。明明元子青是夸这枝桃花,但她怎么听都觉得是意有所指。

元子青很快察觉到了自己今日情绪有异,只是琢磨了一会儿,没有想出是怎么回事,只得罢了。这时眉畔已经来了,他连忙起身去迎。

元子青只好躺在床上发呆。脑海里的思绪无拘无束,并不固定要去思索什么,只是自顾游荡。而后忽然间,眉畔的脸出现在了脑海里。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而沉默中仿佛正滋生着什么,在两人之间缓缓缭绕,让两个人的心越靠越近。他们两人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几乎每次都会陷入旁若无人的境地之中,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

眉畔才看完信笺,行云就一脸古怪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周映月闻言面上一白,她本来还有千百句要说的话,但见元子舫这个样子,忽然一句都不愿意说了。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苦笑道,“你说得对,别人如何,又与我什么相干呢?”

请客倒也不必非要请在自己家里,京城里权贵多,自然也就容易出那种万事不管,只注重享乐的玩主,这些人几乎每家都有精心修建的别院。平日里空着,若是能借来宴客,的确是很涨面子的事。不过没有足够的人脉,也借不来。

行云心中其实也十分矛盾。本来她是该极力反对姑娘跟陌生男子出门的,但毕竟没有拦住。之后上了街,那个可恶的青云一直拦着她,让她根本没机会跟着姑娘,只好眼睁睁看着姑娘同那位世子亲近。

眉畔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字句道,“说是国库被盗,但这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在过去的十来年之中,一点一点,将国库中的东西慢慢搬空。所以才会没有被人察觉。只是现在……”

所以外头卖的这些东西,其实是没什么竞争力的。

小姑娘说,“姑娘若是想买,就先到后面挑喜欢的颜色,然后我们东家会在衣服上作画,不管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花样都能画出来。而且用的是不会掉色的颜料,姑娘也不必担心洗坏了。”

元子青心知自己的情况和普通的风寒咳嗽是截然不同的,那□□已经入了肺腑,所以才会咳嗽不止,这些方子想必没什么用。然而他也不忍拂了眉畔的好意,便笑着点头道,“好。”

这让她对元子青越发不满,连同对权贵之家的敬畏和此前对俊秀公子的惊艳都被她抛诸脑后了,只是一心盘算着,必要好好守着姑娘,不让这登徒子有机可乘。

行云见状十分惊讶,“姑娘怎么不往前面去?昨儿来的时候我瞧见了,如今桃花开得正好呢。”

事实上,虽然两人身份悬殊,可元子青在面对眉畔时,内心深处是有些自卑的。他身体不好,又比眉畔年长许多,总觉得是自己匹配不上她。他既不愿耽搁了眉畔,又不确定她是否只是一时冲动,所以反复犹疑,不敢往前一步。

眉畔正要说话,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抬眼问道,“世子怎么知道我来东山寺上香?”

眉畔倒是想找机会谢过他,然而虽然换了个地方,但她仍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无事不好出门,这里虽然距离福王府更近,要见一面却仍旧是千难万难。

他才走进去,傅文瑞已经推门进来了,小厮一脸为难的站在门口,“主子,奴才拦不住傅公子。”

是以最后来的人才是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更是打算直接把人从关家接走。

就算是甘阳侯夫人,也是要脸面的,若是知道关家算计傅夫人留下的嫁妆,想来不会阻拦老夫人出头。

眉畔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看着瑞香。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竟然已经被婶娘收买了,而她竟一无所觉!

关玉柔在寿康侯府出事,对方理亏是自然的。但毕竟是关玉柔自己不小心,况且人家也没有下帖子请关家人,是他们自己上赶着过去的。真要论起来,寿康侯府才是遭受无妄之灾。张氏这种不依不饶的态度,怕是会得罪人。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另一个声音道,“谁不知道这两位都是公子的好友,而且郎有情妾有意。据说福王妃也喜欢周姑娘,说不定将来的世子妃便是她了。”

元子舫一看她这个模样,便知道她又有鬼点子,心头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挠一般,微微发痒。若是寻常时候,他自然二话不说,将那关玉柔留给她去收拾,讨她欢心了。然而这次他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因此反而不愿周映月牵扯进来。

倒不是不愿意让元子青跟眉畔增进感情,只是元子青的身体实在太糟糕,福王妃根本不放心他就这么出门。见元子青沉默不语,便道,“不如还是将她接过来住几日?”

“这侄女就不知道了。只是侄女想来,那娶亲的是二公子,王妃不可能全然不顾他的意愿。毕竟是亲生母子呢。王妃待二公子的心,大约也同婶娘待二姐姐是一样的。婶娘设身处地的想想,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眉畔道。

“说什么操心不操心?家中统共只有你和柔儿两个女孩子,婶娘自然要多用些心思。”张氏道,“你在王府住得可好?老太妃和王妃都是和善人,但你也不可忘了规矩,须得经常给她们请安才是。若是能得她们教导一番,也是你的造化。这些时日你住在那里,王妃可有过什么交代?”

“说来着还是皇室的丑闻……不过都过去了,倒也不怕谁笑话。我小时候,当时皇叔父还没有登基,皇祖父也还健在,那时最为受宠爱的皇子,除了皇叔父之外,还有安王。皇叔父是中宫嫡出,安王却是皇祖父最宠爱的贵妃所出,又是皇祖父的长子,光是听这个身份,你就明白了吧?”

这话虽然说得含蓄,但跟元子舫的总结倒是差不多。他大概是信了,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还望三姑娘多多用心,让我哥哥放宽心养着,心宽了,自然就好得快了。”

他从前从不相信什么感同身受的傻话。疼在自己身上,其他人再在意又如何呢?他们永远都体会不到自己身体的感觉。所以小时候他还会喊疼,后来慢慢的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用淡淡的表情掩盖一切。

虽然艰难,但想到竟还有人懂,心下忽然熨帖极了。

元子舫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哥哥怕是又发病了。”

他说完之后就等着眉畔拒绝,却不曾想她却是回道,“那就有劳世子殿下了。”

眉畔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稍微放松了些,那姿势却是没有变。

等太妃说完了,略略沉吟,才道,“这些事眉畔原不懂,但在我想来,都是一家人,互相关心本是常理。世子殿下惦记着家人是好事呢。若是太妃、王爷和王妃总为此不安,反而让世子殿下心里过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