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眉畔虽然偶尔去给她请安,但都只在厅堂里坐坐罢了,根本不能进内室,更不可能碰到有专人看管的首饰盒子。可形势比人强,那时候即便她辩白,又有谁会相信呢?张氏只需要拿住了她,出去面对外人,还不是随她怎么说?

静静的对视片刻,元子青才低声道,“你回去吧。如今天气转凉了,别在外头冻着。”

元子青方才虽然也没笑,但语气温和,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却沉了脸,显然很不高兴。

“看我。”张氏一拍额头,“你之前去外祖母家里住,这里还留下好些东西,我瞧着白放着怕是放坏了,就替你暂时收起来了。前儿本来想叫人搬回来的,偏你二叔那里有了一点消息,就给忙忘记了。回头我让人送来。”

送走了中官,眉畔一转头,看到的便是甘阳侯府众人不一的表情,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复杂。她现在的身份已经跟前一天不同了,是皇上钦封的县主,也算是半个皇室。即便是甘阳侯府,从身份上来说,也要略差半筹。

不过不高兴的也不止自己一个人。眉畔看得出来,这些人聚在这里,多半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来的。哪怕是道一句喜呢?可让傅文慧这么一闹,这话却不好再说了。否则倒像是接着她的话继续火上浇油。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家世子爷可还等着你呢。”周映月笑眯眯的问。

福王妃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几日后就有媒人登了甘阳侯府的门。这一下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将甘阳侯府所有人都狠狠震了一下。

元子青也顺势后退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自有丫鬟们奉了茶上来,轻轻放在他面前。

元子青走过去盘腿坐下,伸出手给慈惠大师扶脉。大概因为对方脸上的忧色太过明显,所以元子青心中的喜悦倏然消减了许多。问道,“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轻轻一动,元子青才陡然回过神来。脑海中的念头飞一般的闪过,他来不及从中找出明确的思绪,只将她的手紧紧一握,拉着她快步往前走。走着走着,似乎觉得太慢,快走很快变成了飞跑。

这态度实在是生疏客气,全没有从前见面那样的温柔与默契,元子青心下涩然,却也知道这都是自己做下的孽。

她说完转头朝威尔斯说了几句话,那应该是另一种语言,眉畔听不懂。但威尔斯朝周映月点点头,然后朝自己鞠了一躬,脸上也微微露出几分笑容,说了两句话。

然而行云始终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千百遍的重复着写同一个字。又为了那个人茶不思饭不想,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留下一具躯壳。

结果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过这园子也的确是配得上元子舫的用心,几乎一步一景,美轮美奂,令人目眩神迷,但凡见过的,都赞叹不已。

那双黑白分明,仿佛寒潭一般幽深宁谧,却在见到他的瞬间迅速鲜活起来的眼睛。

眉畔痴痴的看着他。元子青平日里看着清冷自守,君子如竹,固然令人仰慕,但毕竟感觉太远了。而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冰雪融化,春风化雨,单是看着,好像就从心底里生出了无数的绿芽,迅速的抽条生长,最后开出花来。

行云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今儿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大家都约好了一起给姑娘写信。”

“你说什么呢?”元子舫连忙辩解,“原本只是喝酒无趣,让她们过来跳舞助兴的。我也不想点,只是不好拂了大家的面子。你既然不喜欢,让她们散了也就是了。何苦说这样的话?”

眉畔心中十分感念,思及自己本来的目的,也不遮掩,直接道,“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其实我请二公子牵线,是有事情找你。你以诚待我,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听说映月你手中有一支能出海的船队?”

元子青将眉畔送到东山寺后山,眼看再往前走,便可能遇到游人,这才止步。

元子青放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握紧,又缓缓松开。他知道为什么纸包不住火,因为今年夏天,朝廷打算对西边用兵了。届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拿不出足够钱粮,这些事情自然都会被抖露出来。

青云道,“三姑娘有所不知,这些小玩意儿不占地方,价钱也不贵,摆摊便尽够了。若是开了店铺,还要付租金,店面也需装饰,挣3的钱怕是还不够付这些的。姑娘瞧见的那几家店铺,也不单是卖这些小东西。占大头的反而是那些材料贵重的摆件,还有大件的东西。”

小姑娘似乎也觉得十分尴尬,连忙描补道,“姑娘请放心,我们东家虽然年轻,书画却是京中有名的,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不必。”元子青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而后靠在车壁上调整呼吸,片刻后才将咳嗽的感觉压了下去。

说到这里,想到自己每年来此居住的缘故,元子青神色微黯。这次他来,已经见过了慈惠大师,知道他再次发病,慈惠大师也十分忧虑。这么多年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现在虽然还是吃药调理着,其实效果微乎其微。就连慈惠大师也束手无策。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眉畔想了想,道,“也罢,早晚总要见的,你就跟着吧。只是见了人,不要胡说八道才好。”

眉畔听到她的话,微微拧身,侧头看向他,斩钉截铁道,“我要你。”

眉畔迈步进屋,一直守在门外的青云悄无声息的抬手将门重新阖上。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然而才抄了两天,这件事就被甘阳侯府里的人知道了。这天早上眉畔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笑着问起,“听说我的眉儿对佛经颇有了解,祖母原还以为是外人夸张,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只是苦了我的儿,你年纪小小,怎么就喜欢这些东西?”

“文瑞?”元子舫微微诧异,“他来做什么?不是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来么?”

张氏听了陈嬷嬷的话,脸色自然不大好。只是她自己心虚得很,才刚刚开始算计眉畔的嫁妆,甘阳侯府就来人了,简直像是故意盯着她!心里有鬼,自然无法理直气壮。再说甘阳侯府势大,张氏也不好拒绝,只能转向眉畔问道,“你的意思呢?是否想去外祖母家中小住几日?”

如今的甘阳侯夫人与眉畔的母亲关系不睦,对这个外甥女恐怕也没有多少感情。但老夫人却不同,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眉畔脸色惨白的盯着瑞香,而瑞香却一直垂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回夫人的话,奴婢亲眼瞧见三姑娘跟她身边的行云姐姐一起扎二姑娘的小人。”

眉畔也说不好这变故是好还是不好,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对关玉柔和关家来说,是肯定不会好的。

她费尽心思苦苦纠缠,元子舫对她却仍旧不冷不热,可那个周映月,却能一直跟在元子舫身边,跟他说笑谈天。她凭什么!

如此想着,元子舫朝张嘉瑞道,“嘉瑞兄,就请他们进来吧。”

他已经让青云打听过了,上次眉畔留在福王府,外头就有传言说福王妃看好她给元子舫做侧室。虽然是没凭没据的猜测,但是元子青听了还是十分不喜。

“那你说,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你前时不是还说,王府规矩森严,不能随意打听消息吗?”张氏拍着桌子问。

到这个时候,福王妃的挑选工作差不多告一段落,只剩下新安郡主程敏,方怡倩和周映月三人,留待继续相看。其他人则都已经失去了嫁入福王府的可能。

两人走到树林中,距离其他人远远的了,周映月才问,“你有心事?”

不过她之前倒真没想过为什么非要是元子青不可。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不过熬日子罢了。说与不说都没什么相干,于是何苦说出来惹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