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眼里有些得意,摇头晃脑道:“你们都知道,我兄长在欧阳家做西席,而香雪海庭又是欧阳家的产业,据我兄长在欧阳家听到的零星片语,据说这次确实要来很多大人物,就连帝都那边都有真正的贵人前来。”

顾廉芳却不管她的斥责,仍旧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少女的眼睛里仍是保留着最纯粹的天真:“我很喜欢这里呐,也很喜欢这家人。”

一人接口道:“就是,听说沈家的大公子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

帝都萧家,是连云城顾家都不可企及的家族。萧家是真正的勋贵世家,历经三朝不倒,几百年间传承,历代上出过无数王侯将相、皇后妃嫔,家族教育严苛,族内精英无数,几乎可与皇族比肩。那句在帝都里广为流传的歌谣也可以从中看出一斑。

想了这里不禁笑了笑,凑到被自己搂在怀里不肯放开的薛嘉脸旁亲了一口,对他笑着说道:“嘉儿,你知不知道沈家大公子的那番纨绔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景象,顾怀裕内心却有着更深沉的感慨。

顾怀裕伸手揉了揉薛嘉的侧脸,笑道:“咱们家又不缺那点东西,你天天吃又能怎么了?你是我的夫郎,本来就该有最好的,府里除了我们就爹娘兄嫂四个主子,谁会笑话你?谁又敢笑话你?”

顾怀裕缓缓道:“爹,大哥,若是事情不会发生自然是好,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们顾家必须有所防范,万万不能任人宰割。”

顾钟鸣呵呵两声,柏氏看了眼薛嘉,拉了他一把笑道:“好了,有什么以后再说。”

顾怀裕刚一允诺,越浪已经闪出了车子,正面对上那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展开搏击。方才那个倒在地上的白灰色人影对着后面那几个人大笑:“就凭你们几个孬种,也想打败小爷?要不是小爷被偷袭,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小爷就是死了也绝不服,哈哈哈”

一时间二楼竟没有人应声,女子心下有些绝望,眼看着店小二劝个不住,女子也只好站起身就要下去,正当这时,顾怀裕的声音从屏风后的隔间传来:“你过来。”

薛嘉淡淡一笑:“信则有。我信。”

是的,顾怀裕就是来收购酒坊的。

一点点压下内心的惶恐,顾怀裕只觉得心里涌上一阵心酸,慢慢向薛嘉的方向靠过去,生怕他忽然消失。直到走到薛嘉面前,顾怀裕也不嫌脏,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搂紧,声音哽咽:“嘉儿,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对你的,别离开我。”

薛嘉唇角勾了起来:“还好。”

这两个人正是当朝天子面前最得宠的臣子,他们说一句话顶得上别人十句!

顾怀裕刚回来没几天,根本没想过去找曾经的狐朋狗友,至于他们给他发了帖子让他中秋节一起出来玩也直接无视掉。谁要和一群早就不熟的人没事瞎扯,他和自家媳妇儿逛都来不及呢。当年就是他们每每在顾怀裕和连采玉之间起哄,让顾怀裕总觉得自己的爱情是有一个地方接纳的,有一个团体支持着的,和家里对抗的决心就更重。更何况当年顾家大难,这些曾经一起玩过的朋友没有一个指的上的,他看都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一眼。

“不用了,不敢劳烦薛老爷登门相迎,我和嘉儿自己过来就是了。”

顾怀裕好像在苦笑,他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还是个家境很不错的男人,对方父亲顽固不化,怕是很难娶回家呢。他说,不是每个方公子都能娶到一个肖公子的。

薛嘉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顾家二老也有些惊讶,倒是顾怀远的妻子殷静宜很快反映了过来:“既然怀裕这么说,正好过两天便是中秋,中秋前让薛嘉搬过去吧。”

热水弄来以后,顾怀裕把下人都打发走,小心地从床上抱起薛嘉,把薛嘉抱入木桶里,随后自己也脱掉衣服,走进了木桶。反正木桶也够大,完全坐得下两个人。

他身子都跟着打了个寒颤,就好像到了隆冬腊月一样,冻得他甚至说不出话来:“薛嘉他,他”

连采玉那贱人当时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连采玉哭得梨花带雨,告诉他连父的傲慢和偏执,告诉他两人绝不可能成就姻缘,还对他说,让他听他父亲的话,娶了薛嘉罢。说完转身就走了。

从姜国到虞国的海面全年皆不结冰,年末往来的商船众多,码头来往繁忙。

这时有一艘华丽的大船载着姜国使臣从姜国前来,眼见临近云城。

从姜国海面远道而来的女帝近前侍臣楚碧一身碧罗窄袖,身段纤细,眉目风致,别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是女帝膝下的得力干将。她回首凝望着姜国方向的海面,眉心微微蹙起:“听说最近云城有些不安份?”

倚坐在大船上眉眼间风情无限的紫绸女子魅惑一笑,搂住身边美丽少年的苗条细腰,一只手从少年的胸口伸进去,随手拨弄着少年胸前的两个红点:“你管那么多干嘛?这又不归我们负责。”

楚碧虽为人洁身自好,并不喜欢亵玩美男,但想是见得惯了,对魅姬的行为却也视若无睹,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既然也是顺路,时间也对得上,我们不如先去看看这个花雪盛会,再前去帝都。”

魅姬妖妖娆娆一笑,像是心情极好,在美少年的脸上一亲便道:“好,我最喜欢凑热闹了,都听你的。”

在云城即将风涌云动、波涛汹涌之际,在此时云城城主府内。

城主萧域文恨铁不成钢地斥骂着萧烈:“表面功夫是一定要做好的,万万不能和睿王在这时翻脸天真的要变了。”

萧烈不服,梗着脖子反驳道:“可是睿王和我们萧氏素有旧怨,这时纵然结好也无用。”

萧域文气得直接一掌拍在了萧烈脖子上:“你懂什么?”

要是睿王狂性大发,一怒之下跑到城主府杀了他们父子二人,他们也没处喊冤去,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也是白死!

这个儿子真是没有城府,简直愚蠢!

云城卫家的主宅里。

一方有些冷清阴森的祠堂里,一个穿着宽大紫袍、身材高大干瘦的中年男人手持蜡火点灯,等着灯芯慢慢燃起来,一盏又一盏的灯在卫家祠堂亮起。

现任的卫家家主卫剑心属于主支,可近些年由于卫家旁系依附于睿王的缘故,主支反倒不如旁系风光,家主之位也有些名存实亡。

这时听着跪在脚下的属下回报回来的消息,卫剑心仍然不急不缓地点着灯,很沉得住气,全部听完后,正好也点完了祠堂里的最后一盏灯。卫剑心唇角慢慢抿起一个有些森冷的微笑:“随他们去正好,为公子拔掉这一支吧。”

云城沈家的宅子里。

沈家大堂里灯火通明,沈家旁系的六房夫人寡居已久,暂住在沈家,消息并不灵通,这会儿有些惊讶:“大公子要回来了吗?”

沈家长房沈穆,沈岸华的父亲点点头:“不错。”说着别过脸去,对着沈家德高望重、最有话语权的老爷子沈忱道:“父亲,听说这次岸华是和容敛一同回来的。”

肖容敛曾向沈忱求学,也算是拜入了沈家门下,是沈忱的弟子。这次一同回来,想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沈忱眼边皱纹虽深,眼神却并不浑浊,一双眼神极为睿智。他深深地看着在座的沈家诸人,眼神明亮:“是啊。今天召你们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们沈家,百年来一直以团结立家,可出庸才,却不可出叛徒。虽说我们沈家从不依附帝都的任何党派,但始终忠于的,都是皇室。你们啊都要记得这一点。”

底下的沈家诸人齐齐应诺。

香雪海庭夜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外面熙熙攘攘、吵闹喧嚣,可偏偏这里的阁楼却很清静。

阁里的雪衣女子燃了一束熏香,随后打开窗户,不多久,就有一只雪鹰从天际飞来,无声无息地落在窗台上。

婴雪从容地取下鹰脚上的信条,看了微微凝眉:“公子已经来了云城了吗?”

还好一切都准备好了,便是万一,也不要紧。

婴雪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夜色,玻璃一样澄澈的漂亮眼睛倒映着一片暗沉的色彩。一切,都该开始了。

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