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贾琏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父亲护着是个什么滋味,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这种时候,薛姑娘就是最好的人选。”文东延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薛家是巨富,薛姑娘的嫁妆应该会十分壮观,王夫人恰好又是个贪财的,自然会乐意接受这样的儿媳妇。而且癞头和尚给薛姑娘治病一事也让人有种错觉,可说是天上的神仙见薛姑娘被疾病所扰,特派使者下凡为她治病。要不这么麻烦的药方,怎么一二年的时间就配好了呢?也太巧合了些吧。既是如此,那金锁恐也非凡物,岂不与贾宝玉的那块玉正相配?”

水靖点点头,深有体会。民间的大夫如此,宫里的太医更是个个都是人精。后宫妃子和各王公大臣府里女眷们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到的。太医也自然而然的练就了视而不见、掩耳盗铃、明哲保身、睁眼说瞎话等一身本事。

他虽然早就知道他爹不喜欢二叔和二婶,但他一直以为是他们住了荣禧堂的关系。但二叔夫妇住荣禧堂是老太太的意思,他爹纵使心里有怒,也不好怨恨老太太,只能将怨气发泄在二叔和二婶身上。不过从他爹刚才的话语来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相比二叔贾政,他爹似乎更讨厌王夫人。

林如海不愿把那些阴司事都说与黛玉听,即使要说也不是现在,只捋须笑道:“说来也是意外之喜,让我有幸得贵人赏识,那位贵人给我介绍了一位神医。这位神医医术了得,我已经有好一阵子不再咳嗽了。”

林如海也怕她摔着,忙快步走过去,伸手抱住扑进他怀里的林黛玉。

林黛玉摇摇头,笑的有些苦涩,“只是想到以后还要回去,心里难免有些紧闷……”

“其实头次听闻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的时候,属下是不信的。”文东延摇着鹅毛扇紧住了眉头,“继后和三皇子早就有夺嫡之心,背后又有太上皇撑腰,夺嫡失败后,眼见自己就要被主子斩杀,说这一切都是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蛊惑他们的,属下只当他们是推说之辞罢了。后来主子不顾一切要将这二人找出来,属下只以为主子是气糊涂了。如今看来,却是属下想错了。”

说到此处,他又是一阵咳嗽,“幸好还有你外祖母家。你这几年住外祖母家,老太太疼惜你,姐妹们又和睦友爱,为父走了后,你有他们照顾,为父也能放心。还有一事……为父已经与你外祖母和二舅舅商议好,给你和宝玉定下了婚约,待你们成年就为你们举办婚事。听说宝玉性子很好,应该会对你好的。若你嫁到别家,为父担心你没有娘家会被夫家欺负。若是你外祖母家,老太太总会照应你的。”

屋里的人无不下泪,见贾母痛哭不止直呼她可怜的外孙女命怎么这么苦,忙相劝慰。

“哼!我又没有添油加醋。”贾赦一点也不觉得愧疚,“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每个字比真金还要真金。我要不给他说,他怎么知道黛玉在荣国府过得是什么日子?如海那个蠢货,每遇到节日都会往荣国府送一大堆的节礼,却不知道这些节礼几乎全入了老太太和二房的口袋,琏哥儿和他那管家的蠢媳妇也就拿了芝麻绿豆那么多,进荣国府库房的全是些破铜烂铁。他倒是送的小心翼翼,结果除了经手的那些个人,有谁知道他给荣国府送礼了?最得意的就是那王氏,拿着林家的钱薄待林家闺女,估计以前在敏妹身上吃的亏全都报复到黛玉身上了。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几岁的孩子计较,我想想都替她害臊。真该让如海看看她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水靖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会他。

“刘金确实是刘嬷嬷的干儿子无疑。只是他先前一直居住在京城,直到一年多前,也就是先夫人离世后才来的扬州。”文东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水靖,见水靖点头,才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林如海,“具体的,你看了便知。”

但林如海听到这话却以为水靖是在给他下马威,心里不由的更加紧张起来,即使坐下了屁股也只敢沾半边椅子。

林如海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幸好,从林黛玉的信中来看,史太君将她这个外孙女当成亲孙女一样疼爱,林黛玉和贾府的众表姐妹相处的也很好。林如海觉的自己种种苦心没有白费,只是看着信,他心里越发的想念林黛玉,眼眶不禁湿了起了。

能这般做的人,一般都有权有势。只要与官府互通一下,造个假文书,田地的主人便立时换了个人。尤其是像黑脸大汉这样住在郊外山沟里的百姓,家家户户都离的远,一旦出了事也没人知道。那些地痞流氓先象征性的告知一下,摆足姿态,若黑脸大汉不愿意屈从强权,执意不肯搬家,便杀了他全家再把尸体往山里一丢,十年八年的都不一定有人发现他们已经死了。便是以后有人问起来,也可说是留了搬家的时间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再说官官相护,没得为了几个百姓,去得罪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水靖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测字吧。”他指了指纸和笔,“随便写一个。”

伺候完女人后,他也没办法安心入睡。就怕什么时候屋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大声哭喊“琏二爷没了”,那他千辛万苦顶着的天就真的要塌下来了。他也不敢睡得太沉,怕梦到显芳。“白首心不离”的话语犹在耳边,但他已经彻彻底底的违背了誓言。不管有什么无可奈何的理由,背弃了就是背弃了,就是到了下面,他也没有脸面再见显芳。

贾赦羞愧难当道:“母亲用孝道来威胁我把荣禧堂让给二弟,我又不能忤逆她。还有管家权,显芳去了以后,母亲就把管家权给了弟妹王氏。”

可是贾赦为什么要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这点就耐人寻思了……

贾赦纵使脸皮再厚,但近四十岁的人还被人当着面骂猥琐至极,即便骂他的人是水靖,他也羞的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他心惴惴了下,可怜兮兮的看向文东延,脑中迅速回想着自己说的哪一段让主子不高兴了。

文东延沉吟片刻,凝眉道:“也难怪甄士隐会在意,命理上克父母的子嗣也不是没有,很多人家都对此讳莫如深。那赖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行为又怪异,甄士隐说不定把他们当成了世外高人。等到元宵节后家里发生了大火,他恐怕更对他二人深信不疑,所以才会在大如州毫不犹豫的随着跛足道士离开。”

“只有亲身体会了,才能理解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痛不欲生恨不得将拐子碎尸万段的心情。”水靖端起茶盏,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梗,幽幽道,“这不就将人千刀万剐了吗?”

文东延勾起唇角,“狗咬狗……好一出大戏。只是,明日就该启程去金陵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可惜。

封肃见她低下头,以为她有了悔意,遂说道:“闺女儿呀,你这次事儿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爹也没办法偏帮你。你赶快把剩下的银子全都拿出来,再好生跟你兄弟嫂子弟妹陪个不是,他们也能继续照顾你,咱们一家人继续像以前那样和和气气的过活。”

他等了这么多天搞这些事情又说了那些吓人的话可不是想让她去死的,水靖赶忙摇头不赞同道:“此话差矣。夫人难道就不想化解令千金的苦难与不幸吗?”

手下人太能干是好事,尤其是像他这样懒得管那些俗事的人。但若是这人甩手不干,那对他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为首的大汉道:“每卦十两,你这生意倒是来钱快。爷也不多收,一个月一百两。你给十个人算命这钱也就赚来了吧。爷这收费挺合理的吧!”

而林黛玉,身边除了丫鬟就是嬷嬷,连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估计就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哭,遇事也只能靠自己瞎琢磨。两岁到五岁间,有弟弟分她的宠爱。五岁时,弟弟死了,贾敏也伤心的病倒了。唯一的儿子死了,传宗接代的压力,再加上病病歪歪的,贾敏估计也没心思照顾林黛玉。如此缠绵病榻一年,贾敏撒手人寰。六岁大的林黛玉才刚过热孝,就被林如海送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外祖母家。荣国府又是个人口复杂、主子奴才乱做一团的地方,勾心斗角更是时有发生,林黛玉去那里,等于绵羊进了狼窝。

小小年纪就把悲欢离合皆尝了一遍,也难怪会心思重。

好在现在已经回了林如海身边,又得到林如海的满腔父爱,林黛玉眉宇间隐隐有了些孩童的活泼。以后只要尽可能的分散她的注意力,在她还没来得及悲伤的时候就用别的事物吸引她的注意力,或是给她多些事情做,让她繁忙起来,也就没那功夫胡思乱想了。

只是不知道林如海忙起公务的时候还有没有精力过问这些事情了。

至于贾琏,水靖很无语。容易听信女人之言而惹上是非官司,他还真是应验的彻底。也不知道那王氏究竟给他挖了多少坑,他们知道的就已经三个了,还都是砍头或发配的大坑,水靖觉得,光是把这些坑找出来再一一填上都要花费不少功夫。

好在瑕不掩瑜,贾琏办事能力不错,又有些小精明,水靖倒不介意给他寻个官做。只是官场上的人最喜欢使用美人计,好点的找个教坊司的姑娘,差点的直接将扬州瘦马充做自己的义女,然后四处送人。有些是为了讨欢心,有些却是为了打探消息或是帮自己吹耳边风,前者还好,后者却容易惹上麻烦。贾琏又是个好色的,还对女人耳根子软,若是不把他调教成‘美色在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性子,将他送到官场上就是变相害了他。

可惜怎么调教却成了大问题。水靖身边没有好色的,曾经倒是逮到一个害过不少良家女的采花贼,不过他直接叫人把他那害人的玩意儿给割了,连教导都懒得教导一句,洗心革面的机会更是想都别想。但对贾琏却不能这样吧,而且贾琏也没强迫过女子,他们都是两厢情愿的。

水靖暗叹一口气。这种难题还是交给贾赦操心去吧。至于贾琏能不能定下心性,就看他更喜欢女人还是更喜欢权利了。

贾琏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太监窝里转了一圈,犹在说着各种讨巧的话,却又不显得谄媚。

贾琏随了贾赦的厚脸皮,又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两盏茶的功夫就大致摸清了水靖的脾气。为了能让水靖留下好印象,他自是像打足了鸡血一样,各种舌灿如花,极力的讨水靖的欢心。

贾赦斜着眼睛惊讶的看着贾琏的三寸不烂之舌,知道贾琏口才好,却没想到好成这样,心里不觉有些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