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万物生机勃勃的繁华时刻,但这院落却是看不到一点绿意,露出的反倒都是绵绵不断的萧瑟和凄凉。庭中没有一棵树,倒是墙角有几朵零星的小花开放,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由于长时间没有打扫,下雨经常淋到的屋檐下,生了不少的苔藓。

她心想,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的人逆来顺受,有的人敢于追求,有的人精打细算,有的人得过且过……只是来到这农家之后,当初,是打算找个门上户对的老实男人嫁了过日子,可是现如今到了这个年纪,站在这个坎儿跟前,如果不能跟着自己内心的渴望走,多少有些不情愿,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身欲安而心不甘。

韩子明也笑了笑,说道,“不管多赖的人,总得有个人克着她,否则还不赖上天啊。小玉,瞧你乐的,等着给你二大娘送大红鱼吧。”

韩俊转身回屋,拿出一根通透翠绿的碧玉簪来,出来说道:“本来想让春草放着,待到小玉及笄的时候,送给她。现在看来,得提前送了。”

林氏瞪了韩俊和春草一眼,又转向韩玉,说道,“我给你做这个主了,就是你大哥专门给你买的,他两口子合起来说瞎话,该打。”

韩玉也不得不客套一句:“二大娘,你赶紧忙吧,改天我再来瞧你,到时候来蹭饭。”

韩铁链本来在院子里抽水烟,听到狗叫,站起来出去,看到韩玉站在门口,立马就冲狗喊了一声,“都是自家人,不认识吗,叫啥叫,咋该怎么昏?!”喊完之后,这才一脸和善地招呼,“小玉,进来吧,没事。”

“哎,动动就动动么,别进灶屋。”

韩玉心里暖暖的,有这么体贴知道心疼人的嫂子,真是赚到了,她连忙说道,“早就好了,没啥事了,嫂子,你忙活自己的吧。”

“睡不着了。”白泽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旧能够听得出来其中的笑意。

“你俩熊孩子瞎说个啥,我说了多少次,再赖也是你妗子,只要你舅在那一天,她一天是你们妗子!”

韩子明非常利索地穿好下了床,说了一句,就燃了一根蜡烛,端着来到堂屋,把正中央条几上的两根贴金红蜡烛点着,屋里立即白昼一样。他又从条几下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小鞭的炮和四个的手腕粗细的大炮仗。去了灶屋,把大蜡烛也燃着,另一手抓了火折子,来到门楼下,把门闩拉开,“吱呀”一声推开大门。

林氏也在一旁,心疼地说道,说着就往灶屋里去,“要不来灶屋里,给娘烧锅吧,烤烤火也暖和。”

白泽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泽,小玉,看我给你们带的什么回来!”

张怀义笑了笑,说道:“好,好,那我就接着了,算是药钱吧。”

白泽正在院子里雪中摆弄着什么,听到韩玉的声音,他转过头来,摆了摆手,叫道:“小玉,快过来。看看这是啥。”原来他故意挡着身后一个和韩玉个子大小差不多的雪人。

韩子明一脸严肃地训斥道:“我不逼着你俩头悬梁锥刺股,但必须给我老老实实读下去。别说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给我去学堂!”

“这还用你说。我心里有数。”

“爹,娘,我也吃饱了。”

韩子明嗤笑了一声,走过去,仔细打量着地上的黄鼠狼。说道,“你知不知道这黄皮子。尾巴上那一小撮毛,加上这张皮,能卖多少文钱?”

无论是哪家,对小孩子偷东西的惩罚都非常的严重,就像对门韩国齐家的韩大胖,之前在集市上摸了人家一个鸭蛋,回去之后,被韩国齐和戚氏发现,愣是吊起来打得哭爹喊娘。身上真真脱了一层子皮,直到打的昏死过去,这才放下来。要知道这戚氏平日里护短护得厉害,韩大胖和韩二胖跟人家的娃子搁架,她不由分说掂着人家孩子就打,但在偷盗问题上,也是严惩不贷毫不姑息的态度。

韩玉努嘴,小声嘟囔道:“你故意的。”

“小玉是夸你呢,说这么好听的话,还被你这么说,恐怕要委屈哭了。”

“打骂就严重了,读书的前提是会做人,我看这两个娃子都是好苗子,你们韩家的家风好,可是咱村里都知道的。”

白泽回道:“不用了。过几天我写封信让丁二把书送来一些,自己能学,不需要先生教了。”

说完之后,韩子明放下篮子,蹲下去,把先前被林氏整理好的黄纸和纸钱金元宝等拿出来,把那块煮熟了的肉上插上筷子,摆放在坟前,吹了火折子,虔诚地跪下,点燃了纸钱等,顺手捞了一根枯枝,轻轻挑着火,好让这些纸钱元宝等能够全部燃尽,叹了一口气,说道,“爹,又是八月十五了,我领着几个娃子看你来了,给你多烧点钱,你在底下(阴间)该添点啥就添点啥,家里都好好的,娘她也好好的,没病没啥,不用挂念。等会儿回家吃个饭,吃个月饼,还有焦馍,咱一家人团团圆圆。”

韩玉抬头一笑,说道:“花好月圆。”

韩俊推了一把韩冬的头,说道,“小玉才多大,你还当二哥的呢,也不知道让着她点,让爹跟娘知道,肯定吵(骂)你。”

林氏探出头去,在韩子明的背上不轻不重拍了几巴掌,响倒是挺响,又坐回来,说道,“我也看了,这娃子哪里都好,就是太瘦,脸色也黄,病怏怏的。”

相比前院,白家的后院更加精致,大小和前院无甚差别,但装饰有假山怪石,水塘里飘着干枯荷叶与茎秆,金鱼嬉戏打闹,掀起不少的涟漪;几间红瓦房,虽然不大,却显得很和谐,雕花的瓷盆里种着各色花草,有些保持着绿色,有些已经枯黄。

“小玉,是不是没睡好?要不然躺在娘怀里再睡一会儿吧。”

韩俊吃力地把韩玉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脸,坐到床上,又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好一会儿,才说道:“小玉,才这么大就要你嫁人,真是委屈你了。要是能回来,自然就回来,如果人家让在那边过活,凡事勤快点,多长几个心眼。要是实在不顺心,那就回来,有大哥在!”

姜氏把韩玉拉到身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把耳坠往她手里一放,说道,“本想着等你长大出门子,再送给你,现在看来,得赶紧给你。这对银耳坠子是当初你爷给我弄的,戴了几十年,现在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戴着也没啥用,给你了。”

“爹,娘,不要叫小玉这么早就嫁出去,我不读书了,我想跟着三姨夫去行商,养活咱这个家!”

林氏连忙搁下手中的活,把针线筐端回东屋里,又急忙快步走了出来去迎接,跟着韩子明进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穿金戴银,身材微胖,绝对不是寻常的农家妇女。这王婆子其实就是从县城里下来的媒婆。

“二哥,行啊你,能说出这种话来,果然有长进。”

皂荚,洗衣裳的时候用上一些,去污能力很强,勤劳智慧的农家人自然也发现了,不过也就是洗洗衣裳,而且还不常用。其他的用途如洗头发洗澡洗脸等,都尚未开发出来。

几个人吃饱了之后,把专门准备好的食物用碗盆打包,抹布系牢固了,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村北边的田里进发了。

看着韩玉走神自说自话,林氏看了看春草,听了手里的活,伸手摸了摸韩玉的脑袋,说道,“小玉,你说啥呢?说什么物美价廉的澡豆?”

林氏说道:“小先生眼力劲可真好,就是刚学不久,绣的还不好。照你说的,折算一下,给我们换几根针几团线就成了。”

夏氏这么一说,其他人谁还敢说话,都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深思中的韩玉被韩文才的声音拉回现实,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说道:“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韩玉探出头,高声喊道:“大娘。”

就因为这事,好些个妇人都相信,这黄皮子是大仙,不能得罪,抓了杀了更是犯忌讳,一家人都要倒一辈子的血霉。

“啊!”韩玉只觉得腿上一阵疼痛,连忙从水里蹦出来,回到岸上。

听罢,韩子明说道:“二嫂,这女娃子偷没偷钱,不是小事,我看咱还是去玉堂家里,找文才问问情况,看他咋说。”

韩俊瞪了一眼韩文才,说道:“文采,我妹妹要是被欺负了,我饶不了你!”

姜氏揉了揉眼睛,朝春草摆摆手,“来来来,叫奶奶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