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扭头看向了赵西楼,口气里带了些抱歉,但那抱歉显然并不真诚:“若是一心求死之人,恐怕朕也救不得。”

旁人巴不得同宋远撇清关系的时候,她倒是一个劲的往上贴,赵西楼也不知道此时是该赞句痴情还是骂句蠢货

“想要这个。”赵西楼听他这么说,语气平平淡淡,全然听不出他手上微微用了力。靠得近了些,赵西楼很容易

杨卓道:“此事没有什么可以多言的,多说多错——然而究根到底,还不是这几千年成王败寇的老调了。”

赵西楼隐在宽大袍袖中的双手微微握拳,面上却克制着不显露出惊慌的神态来,气势不输。她笑着说道:“宋河汉,你向来自信得很。”

不过是不想要这样的执政者罢了。

碧空中掠过一只惊鸟,魏鹿冷着面孔仰起头,举弓搭剑,一剑穿云,飞鸟赭色翅羽瞅了瞅,便重重地落到了魏鹿的马前,眼中闪着绝望的光。

连城如是重负,照旧去偷花打枣去也。

连城侧了头,冲着今云颇为熟络地问道:“你说,这状元郎,瞧上了公主什么?”

方默生身为状元郎,笔力不济,也难一笔墨绘其神采,非得偷前人笔上生花,赚得风雅华姿。

赵西楼微微低下头,看着连城的发旋道:“杨老布置给你的课业,可完成了?你哪里有这么闲?”

青年似乎还没有皮嘴够,又是油腔滑调地说:“这一桌子的饭菜还未吃完,这就跟您回去了,岂不是浪费。”

他的同僚们已经纷纷弃自己而去,好似苍蝇见了肥肉,是要上去蹭一嘴油的。

然而一晃眼,前头挤过一个人,不远处忽然放起了焰火,离得太近便好似有十面鼓在人的耳畔敲响,赵西楼皱着眉头掩了耳朵,再一看,连城便无所踪了。

赵落梅原是她父亲手上千宠万宠的心肝肝,如今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姐成了皇后,衣锦还乡。她父亲便劝解她在她大姐面前和善一些,要为她的兄长做些打算。

要扮成赵西楼身边的侍女,简单倒是简单,连城如今少年的身量在女性群体中也算不上什么太高了,一张漂亮的小脸略施粉黛那便是个俏丽的小姑娘。

连寒觉得这话在理,便很豪迈地一掀裙角攀上了马车,赵西楼也坐了上去。好在这马车里头也挺宽敞,三人面面相觑也没有觉得有多狭窄。

可此时此刻,这种在朝堂中间权力中心翻云覆雨的人竟然成了她自己,但真是大梦一场,荒唐可笑透顶。

但身边没有什么人,她便闲得发慌地翘起二郎腿,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这群小宫女收拾着连城。

赵西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赵西楼的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累日积攒的,毕竟她好几日未见老皇帝,这已经是挺稀奇的一件事情了,难免会猜测龙体安康否。

连城只是一言不发,上前拽住了赵西楼的衣袖,衣袖宽大,颜色鲜亮,仿若蝴蝶要振翅而飞,一抓便是空。

徐蕊一瞬间呆滞,扭头望向赵西楼,没有想到赵西楼竟会将此事直接禀报给帝王。老皇帝不再说话,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在一群太医的簇拥下离开了,他的背影冷硬,有点像磨砂的刀背。

连城在帝王面前跪了下来,右眼的余光还能扫到那青蛇的残肢,挣扎着扭动着:“请父皇恕儿臣失礼。”

甚至是在赵西楼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他都不能确定这一箭而去,到底是冲着谁去的。

他从不是会为这样作秀而感染的帝王,他信奉的是刀与剑,他所赖是战争的血腥与杀戮。他冷眼望着大皇子,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赵西楼只好继续侧着脸,把左手边的冰皮绿豆糕放到了连城面前:“来,吃。”

连城有些闷闷地回答:“父皇最疼我大姐,迟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么样。”

宫人穿行往来,手中各捧珍馐,喷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魏鹿调皮捣蛋的事情是一流,捻起宫人盘中的糕点便吃,惹得小宫女面红耳赤,气的直锤他。

徐蕊听完却沉默了几秒,缓缓道:“万事都要有个准备,你去太医院把这几位要包下,别人问起也不要说是我差使。”语罢,令后头的宫女拿出一张纸条,上头写了几个药,平日里太医院里也不会备着太多,卖光了也正常。

赵西楼却看出了不对,虽然她与连城才相处了几个时辰,但是从他一言一行中都能探出他是个心细谨慎的孩子。非说是御前失仪,见到圣人太过紧张也不是不行。

赵西楼虽然是本着携天子而令诸侯的想法出发,但是看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少年一脸自责地说父亲讨厌自己的时候,心中不免母爱泛滥。

那样不依不饶。

于是陈兰做了这五六年来最规矩的事情,把那贵重的首饰从发髻上取下,颤巍巍地要递到赵西楼手中。

然而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最终这位书生飞黄腾达,扭头便娶了自家二妹,而她却沦为了下堂妻。

果不其然,连城只是一笑:“我偏不要。”

赵西楼忽然抬手,连城一愣,却看见她只是轻轻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发顶,是个轻巧的安抚的动作。

赵西楼冲着仰头看她的青年人璀然一笑,那目光几乎灼人了:“你看,你也在怕。”

秋日渐近,白昼便愈发地短了,连城那日之后依旧来坐坐,有时候只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她,有时候说两句玩笑话,可他那些玩笑话是否真的发自真心的高兴,便难得知晓了。

入秋的旧衣换新,朝臣们又恢复了昔日活力,催着连城新人换旧人。

连城便带了那一叠册子去了赵西楼处,就着画册上的姑娘一个一个地问你喜欢哪个。

赵西楼略为无奈地说道:“到底是你娶亲还是我娶亲?看我喜欢,我自然是个个都喜欢。”

连城收了那册子,赵西楼看他的样子便知他是要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不出所料,连城冲着她一挑眉,念头几乎有些匪夷所思:“赵姐姐,你说朕娶了你,他们脸上会是个什么神色?”

他们指的自然是那帮顽冥不化的老古董,先帝的拥护者,中间还夹杂了一些不偏激的太子党,反正看着赵西楼,个顶个的不爽。

赵西楼随着他的思路一想,脑子里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了这群人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以及自己被骂作两朝奸妃的样子。

想想还真是有些酸爽。

她受过一通骂了,自然不想再来一回,故而只是冲连城好言相劝道:“你想想便好,真做出来了,他们不敢骂你,难听的话都往我身上招呼,我可不想受。”

她却也不确定这句玩笑里连城存了一分真心,只是心道:“你心中喜欢我,也就罢了,你若非要将此事搬到台面上说,那可真的是上不得台面!”

一句上不得台面,便可终结了所有念想。

连城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了然,又似乎是有些失望的样子。伸手将那长卷一收,放回了原处。他不曾做个记号,百来位姑娘一眼扫过来,赵西楼也不知他选了何人,还是照例一个人一没有瞧上。

连城将那长卷藏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一面笑笑地问赵西楼:“中秋可能陪朕一道过?”

赵西楼道:“不是我能不能同你过,陛下,而是反过来。”

中秋佳节,宫中大摆筵席,齐聚一堂,也是这日,平津之乱的主谋们也各自有了去处,有的走了那阴间道,有的跨上那险恶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