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楼一抽手,却没能离开连城的桎梏,他讲拇指按在赵西楼的虎口上,将她整只手都包在了掌中。

吴相平道:“不知老师对此事有何见解?”他仍把自己做一副学生的模样,十足的谦虚,杨卓看在眼中,却是十足的不屑。

宋远笑道:“我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陛下回宫的路上早已有我们的人手,也不知有命没命来见你这一回。”

赵西楼冷眼望着眼前二人与后头太子党的朝廷重臣们,反思了一下“是我做得不够好吗”。而她知道再差也不过是无功无过,还不到这群人痛心疾首的地步。

他只是略略一挥手,便将整个皇城都从美梦中惊醒。

而旁的京城闺女得了杨敏这句话,再加上这位陛下的花名在外,更是没人愿意嫁了。

连城撑着脑袋同赵西楼对视,实打实的面面相觑,两人一对眼便知道对方与自己的想法相同,毕竟这件事情听上去未免太过奇幻。

殿上之人方认出这人乃是当朝长公主连寒。方默生从未见过这位公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用余光扫到了一张秀丽的面孔。

连城被她这么一训,像是蔫了的小花,半个身子往前一倾,半趴在了赵西楼身旁,额前的碎发拢到了脸上,有些耍赖地叫了起来:“朕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今云同宋狸都说我挑得好看。”

青年站直了身子立在赵西楼身边,倒像是一棵小白杨树,衬得她的身量都娇小了几分。两人脸对着脸,赵西楼不输气势,冲着他抬了抬下巴,正是打算领着他回去的意思。

有酒有茶,宋远本在同几位同僚论道说书,大老远便瞧见一个青年闯了进来站在众人中央大声发问,声音清朗莽撞。一身朱色华服,一眼便可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摊子边上就是金溪,历年来上元节,溪水里头都是飘满了情人放的花灯,这摊位倒还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摆一个晚上,保准赚得盆满钵满。

她的女儿,赵家的二小姐赵落梅站在母亲的一旁,心中亦是带着淡淡的愤懑。她亦在坊间听过些妖里妖气的童谣,什么女祸降世,什么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连城自告奋勇,说出了一个赵西楼想也没有想过的答案:“朕可以扮成你的宫女!”

连城放下手中的书册,刚想说话,赵西楼便不紧不慢地替他回答了:“皇宫里闷得慌,单你可以出来浪,我们就不可以啦?”

赵西楼身居高位,在苌鸿眼中或许就是用着各种阴险的手段爬上去的,上辈子苌鸿也曾对着赵西楼说过对政客们的不屑,赵西楼还能义愤填膺地一起讽刺一番。

人最怕的是严寒酷暑,殿内燃起的熏香飘飘荡荡,熏得人头昏脑涨。国丧期间,赵西楼穿得不算是奢华,但也是长裙铺地,头饰珠花,眉间点赭色花钿。若是孤身立于高处,自然是有一副姿仪万方之感。

苏鞍山上前去,面容平静,却是摇了摇头。

因为这几日没有见到过老皇帝的原因,连带着苏鞍山也脸生了不少。

因为心中想事情,脚步不自觉的便快了起来,连城走在她身后,不知不觉便被拉开了距离,那里好像有沟壑似的,摔下去要粉身碎骨。

老皇帝停了步子,缓缓扭过身,目光落在花容失色的徐蕊身上:“端妃曾同我提起过,老三身上中了慢性的□□,太医查了查,没有发现什么。她没有明说投毒之人是谁,但我知道她想说谁,我当日信了你。”

老皇帝被青蛇一咬,还是站得好好的,他目光有些昏沉地望向连城,连城却是一语不发地把染血的剑丢到了一旁,雪地里溅出了好些血星子来。

连城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看到了,那种千军之中取敌首的气势。

半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告了声中场休息。几位皇子纷纷领着自己的收获来到了皇帝面前,大皇子猎得一头母鹿,未伤得要害,皇帝望了一眼,便道:“大郎未免太过仁善,区区一头鹿也不愿意杀死,日后如何上得沙场?”

连城的眼神一飘,又迅速地飘了回来,眨眨眼:“还在。”

皇帝算是说对了,她初来乍到,把后妃的脾气摸个透已经是顶天了,王子皇孙零零碎碎一打,名字都没弄清楚。

待得华灯初上,魏鹿负手在宫中款款而行,林御跟在他身后,存在感极低。

庄妃记性倒是好的,眼睛一转便响起来午间嬷嬷汇给自己的东西,笑着道:“又送了些绸缎布匹,比之娘娘所用,倒也没有什么稀奇。好笑的是陛下送了一堆首饰金银,倒有耳环只送了一只,也不知是宫人粗心还是刻意为之。”

连城沉默不语,似是羞怯至极了。

家庭冷暴力,是破坏社会和谐的一大诱因!

她冲着赵理元微笑:“不。”

这体面吗?这可真是一点都不体面,赵家大小姐一脸冷意,反倒是别人不好意思说话了。

月落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前后时间没有超过三个时辰,拾掇拾掇零碎物件便嫁给了爱情,追寻诗和远方去了。

赵西楼登时便笑了,她在赵落梅身上,看见了昔时自己那不怕死的样子。若是非要她说什么话,她恐怕是要赞一句“情深不寿”的。

共死总是很容易的,无非是马革一卷埋倒一处去,也算得个死后同穴。然而同生却难,因为活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你哪里知道自己床榻之侧的那个人,到底存了什么想法看你。

赵落梅倒是真的死也不怕,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她也知道,宋远那甜言蜜语最能骗人。

“他流放岭南,你也要随了他一起去?”赵西楼道。

赵落梅道:“又有何不可?”

赵西楼道:“你何时能为自家老小想想,你一人虽万人吾往矣了,你以为父亲不用担什么责任吗?”

赵落梅道:“呵呵,我算是看出来了。”

赵西楼:“看出什么?”

赵落梅:“我看出了你怕得要死,怕我认了罪名,牵连了你自己。要不然啊,你也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来这里同我一通说道。”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像是笼中困兽磨利了爪子,企图最后做一番挣扎。

赵西楼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赵落梅忽然是大叫了起来:“来人,来人啊!有人想要劫狱啊!”

她自以为是,显然是认为赵西楼来此处,是买通了一二官吏,其他人不与他沆瀣一气,听了她的叫喊,自然会过来。而赵西楼此时的人身自然是受到了限制,来见自己,那便是先去串通好了,参与了谋反的罪党。

她自打被抓进来之后,什么冤情也不曾喊过,始终是一个人待着,除了来送饭的,她所见再无旁人,方才同赵西楼说话时声音也低着,一副恐惊天上人的模样。

故而一时间大叫起来,声音难以控制,尖利干涩,好似要效仿那杜鹃啼血的模样。

赵西搂被她那高了几分贝的声音震得脑仁发麻,伸了手按了按晴明穴,一副十分头痛的模样,但是坐定位置上,我自岿然不动,颇有几分气定神闲在里头。

她还能怎么样?赵西楼忍着起身就走的冲那疯子似的女人笑了笑:“我一片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你说我还如何救得了你?”

赵落梅喊完一通,脸上露出个欣然的笑脸,她哑着嗓子道:“少惺惺作态了,你巴不得见我此时的模样,可我的现在,不过是你不久将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