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不想要这样的执政者罢了。

那神色在她脸上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少女笑起来的眉目也终归明丽了些。

连城如是重负,照旧去偷花打枣去也。

今云道:“不知,似是那方寺卿要来寻陛下和娘娘退婚,驸马爷不肯,同寺卿吵了一通,这才动了手。”

方默生身为状元郎,笔力不济,也难一笔墨绘其神采,非得偷前人笔上生花,赚得风雅华姿。

赵西楼道:“没有是最好。”

青年似乎还没有皮嘴够,又是油腔滑调地说:“这一桌子的饭菜还未吃完,这就跟您回去了,岂不是浪费。”

亭中聚了一群文人,是要效仿一番古人的流觞曲水,畅叙幽情,大肆附庸风雅一番。

然而一晃眼,前头挤过一个人,不远处忽然放起了焰火,离得太近便好似有十面鼓在人的耳畔敲响,赵西楼皱着眉头掩了耳朵,再一看,连城便无所踪了。

赵西楼不曾有针对她的意思,反倒她自己开始疑心赵西楼给自己甩了脸子,有意要自己难看。

要扮成赵西楼身边的侍女,简单倒是简单,连城如今少年的身量在女性群体中也算不上什么太高了,一张漂亮的小脸略施粉黛那便是个俏丽的小姑娘。

赵西楼此时真的觉得生这样一个女儿倒不如叉烧,但到底还是笑着同一旁的苌鸿说“你回避一下。”

可此时此刻,这种在朝堂中间权力中心翻云覆雨的人竟然成了她自己,但真是大梦一场,荒唐可笑透顶。

朱笔划至苌鸿将军的名字事,赵西楼发现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万户侯了,一时竟也不知道要赏他个什么好,到了个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地步。

赵西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赵西楼继续调笑:“你这小孩子,苦也吃不得,甜也吃不得,真是难伺候。”

连城只是一言不发,上前拽住了赵西楼的衣袖,衣袖宽大,颜色鲜亮,仿若蝴蝶要振翅而飞,一抓便是空。

好久好久,她才缓缓扭头,望着赵西楼道,眼底尽是血丝,豆蔻朱颜,却惨白得像个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你竟害我……”

连城在帝王面前跪了下来,右眼的余光还能扫到那青蛇的残肢,挣扎着扭动着:“请父皇恕儿臣失礼。”

她换了个方向,微微垂头,一绺头发自鬓边垂下,正好落在弓弦上,却发现连城正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他面上有一种和他异母长姊连寒相似的小狼的凶相,仿佛注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猎物。

他从不是会为这样作秀而感染的帝王,他信奉的是刀与剑,他所赖是战争的血腥与杀戮。他冷眼望着大皇子,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赵西楼听得嘎登一声,莫非苌鸿也是皇后这边的人?她上辈子怎么没听过苌鸿透半点口风?

连城有些闷闷地回答:“父皇最疼我大姐,迟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么样。”

这日子过得很快,魏鹿几乎是泡在各色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度过的,他年纪不小了,娶过一位王妃,不就便因病去世。

徐蕊听完却沉默了几秒,缓缓道:“万事都要有个准备,你去太医院把这几位要包下,别人问起也不要说是我差使。”语罢,令后头的宫女拿出一张纸条,上头写了几个药,平日里太医院里也不会备着太多,卖光了也正常。

老皇帝道:“我吩咐人去皇后那知会一声,说你在我这里养病。”

赵西楼虽然是本着携天子而令诸侯的想法出发,但是看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少年一脸自责地说父亲讨厌自己的时候,心中不免母爱泛滥。

赵理元的话听在耳中,赵西楼都惊奇自己的情绪并无多少波动,只是泛着淡淡恶心。

于是陈兰做了这五六年来最规矩的事情,把那贵重的首饰从发髻上取下,颤巍巍地要递到赵西楼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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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一脚跨过了门槛,恰好挡住了外头透进来的灯火,一片阴影将赵西搂整个罩住。

后头宋狸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了方默生与连城的面孔,一人神色紧张忧心忡忡,另一人沉着张俊丽的脸,右侧脸颊上溅了斑斑血点。

连城素来笑起来招人喜欢,眉眼里含着些天真童趣,稚气难脱。不笑时依旧俊美无俦,却因那火光与鲜血的缘由,望着便杀气腾腾,好似玉面修罗。

赵西楼眨了眨眼,还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直到望见连城手中所执的长剑,上头的鲜血顺着血槽滚落,尚未干涸。滴在那地面上,很快便落成了一片小水洼。

她张了张嘴,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

连城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温和的神采来:“抱歉,来得晚了。”

他本不需道歉,他又要为了什么道歉。这天下都合该是他的,赵西楼这个人的生死,又足重几分?

赵西楼几乎是有意避开了连城那满怀深情的目光,朝着方默生望了一眼:“公主无事。”

方默生自然也看见了躺在赵西楼腿上睡得安详的公主,惴惴不安,面上的笑里是三分欣喜七分苦涩,他轻声道:“臣便不该走的。”

赵西楼一笑:“现下回来了便好。”

她托着连寒的肩膀将她扶起,连寒这才悠悠转醒,眼里带着一丝迷茫的神色,方默生忙快步上前,一手捞过她的膝弯将她抱起。

连寒这才反应过来,本来还想发怒,可是手臂已经抱了上去,也没有什么立场说出话来。

困意还未散尽,便软软地靠在了方默生的胸膛口,阵痛的心脏搏动的声响自她的耳边传来,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赵西楼看了一眼紧跟在连城背后迟迟不愿离去的宋狸,笑了笑:“且先退下,哀家有话同陛下说。”

既然太后出口赶人,宋狸本来应当立马走人,此时却踌躇着不愿离去,心中记挂着连城的安危,不太愿意此时留了连城一人。

赵西楼话一出没见她反应,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了,连城这才偏了头:“你先下去吧,去帮忙照看着长公主,方爱卿一个大男人,难免手脚笨拙。”

宋狸这才道了声是,虽然知晓连城所言也不过是支开她的一个借口,但望着他浅笑的眼眉,自然什么都听了。

赵西楼见她跑远了,终于笑道:“这丫头不爱听我的话。”

连城道:“她在朕宫中,自然听朕的多一些。”

赵西楼闻言沉默不语,亦没有什么动作。

连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起来吗?”

赵西楼道:“坐了许久,如今有些腿麻,站不动。”

连城听了她这解释,便自然地纡尊降贵地弯了身子,伸手要去扶赵西楼。面庞靠得近些,赵西楼借着熹微烛火看见他淡然的面孔,觉得他很有意思。

她并不拒绝地攀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素白的指尖拂过护甲上的尘与血,她所着衣物恰是浅色,一下子便沾染了脏污。赵西楼站得稳了,连城才不紧不慢地掏了帕子递到了赵西楼手中。

赵西楼看着那被硬塞到自己手中的帕子,面上露出个疑惑的神色:“行军打仗的时候,还随身带着这个?”

连城道:“平日都带着,少了反倒碍事。”

那帕子上是赵西楼做的针脚,比之宫中女红到底粗劣许多,故而她一眼便认了出来,上头的龙凤呈祥虽不精致,但到底寓意是好的。赵西楼叹了口气,并未在意自己衣服上的那块脏污,只是抬了手拿帕子蹭去连城脸颊上的血点子。

连城一愣神,转而是笑了起来,口中说着拒绝,脸上却是受用的样子:“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