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绚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揪着她的袖子不放。

苏绚出了城门,远远就看到小哥站着,在和客人说话。走近了才看清,小哥微微向前躬身,立于桌旁,一副谦卑的模样。那一桌坐着一位黑发及腰,身姿曼妙的女子。女子背对着苏绚,看不见容貌。

季姐面无表情道:“关我何事。”

苏绚一怔,说:“对哦。那……等以后有了银子再还你啊啊嚏!”

季姐不信地“嗤”了声,苏绚抓了抓脸,没话找话道:“师傅给的玉肌膏挺好用的,这手瞧着白嫩了不少哪。”

季姐一件件仔细挑磨,苏绚只看不摸,反正她现在也买不起。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季姐挑了个成色不错的翡翠镯子,一支镀金的吊坠头簪。掌柜的喊价四百两,苏绚眼睛立马瞪得跟灯笼一般。她不可置信地瞅着季姐,怎么瞅也瞅不出季姐身上带有四百两银子啊!

郑三看看她,道:“怎了,又痒了?”

一时间,群起哗然。

苏绚:“齐娘?这是要是做甚?”

苏绚内牛满面,我不爱看那是我的事,你爱看就继续看啊!我又没说什么!好不容易能享受一次贵宾待遇,怎么能屁股没坐热就走。

齐娘眉心一动,道:“苏姑娘。”齐娘停在一间房前,道:“住这间罢。”说毕推门而入。

天黑时终于走到一座小镇,苏绚几乎是喜极而泣。她现在有钱了,有钱在身的好处就是,就算你现在不像个人,别人也能把你当皇帝来伺候。

咆哮和自暴自弃将近三天之后,生命力堪比小强的苏绚在这个一无所知的时代里逐渐摸索着属于她的生存之道。

郑三帅气的眉毛微微拧着,瞪了她一眼。

苏绚凶神恶煞地回瞪他,齐娘道:“明日十六了,秀选初试开始了罢。”

苏绚明白了,难怪城里突然间冒出那么多美女,满大街都是。

苏绚好奇道:“鹿儿,你怎不去试试?”她觉得鹿儿长得比街上那些漂亮多了。

鹿儿嘴角勾了勾,心情愉悦道:“小姐呢?为何不去试试?”

苏绚蓦地一怔,随即双眼圆睁夸张而惊讶道:“你在拿我寻乐子罢?!我可不想去陪陛下睡觉!”

三人:“……”

郑三险些站不稳,比她更夸张地大笑起来。

苏绚忙假意咳了声,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被绸巾掩盖的脸蛋隐隐透出一丝尴尬的红晕,道:“好、好罢。我知道选出来的秀女不是去陪陛下睡觉的……是去当官的!当王后的!”

三人:“……”

郑三笑得打跌,腰都直不起来了。

齐娘也是乐不可支的模样,声儿都颤了。

苏绚:“……”

鹿儿细柳般的秀眉挑了挑,眼中带着深意,忽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小姐在御衣坊所做的伙计一月能拿多少银子?”

苏绚道:“怎的想起问这个?”想了想,又说:“依目前我的手艺与速度,一月最多能制四套衣裳,有二十两银子的工钱。”

鹿儿:“如是季姐那般呢?”

苏绚:“我怎知晓……有一百两多些罢。”

鹿儿明显地笑了起来,道:“小姐可知大樊官吏,以州府大人为例,一月俸禄多少?”

苏绚:“……”

鹿儿继续道:“月银二百两、粮五十旦、锦缎二十匹、这仅是朝廷给的。而下属的私礼、官吏间的礼尚往来、商贾大户的敬礼、这些收益,可是数不清的。”

苏绚瞳孔不自觉地眯了眯,道:“这又如何,于我毫无干系罢。我非朝廷官吏,即使每月只拿二十两银子,那也是我应得的。”

鹿儿坦率直言道:“小姐即听懂了鹿儿的意思,自然晓得鹿儿想说甚么,为何不考虑考虑?若小姐有心,鹿儿自会全力相助。让小姐以此等方法入朝为官或入皇宫辅事对鹿儿来说并非难事。”

苏绚静了。

而齐娘与郑三脸色一瞬间古怪至极,相互难言对视,似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然而苏绚只是默默看了她两眼,立刻又嬉笑起来:“鹿儿别拿我寻乐子了。”推了把郑三,道:“咱去锦桂楼吃个点心罢!吃完了回去睡个觉,这贼老天这般冷……”

那时苏绚在想,鹿儿、齐娘与小哥一定都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例如关于这副身体前主人的一些秘密。换个角度说,这副身体的前主人生前与鹿儿三人极有可能是认识的,又或者说,鹿儿三人认得那个人而那个人不认识她们。如果是相互认识的话,那么鹿儿齐娘小哥会怎么看待现在的她?真的相信她只是失忆了?应当是信了。不但信了,而且处于某种目的她们似乎并不想让她想起什么,甚至还试图干预、影响她的人生。她们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她好,因为苏绚相信,齐娘小哥,甚至鹿儿,她们都是好人。

翌日苏绚起了个大早,清晨时装模作样地坐于炉火旁缝了会衣裳。早饭过后不久,在齐娘的叮嘱下拎了盒糕点,去御衣坊上工。

见御衣坊上上下下的姑娘们都是笑容洋溢的模样。苏绚自然也是乐得不行。众人心思皆还沉浸在节日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倒不忙着手上的活,纷纷接耳交谈,嬉声笑语。

苏绚平日里只跟季姐、梅子及周边容易说话的姑娘们玩得好些,在不太熟的人面前还是一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乖巧模样。不过今天确实高兴,一时没怎么顾忌,说话就有点口无遮拦,不知所谓了。

听到众人谈及今日秀选初试,苏绚想起了昨晚鹿儿的那番话,便随口接了句:“要过初试应当不是难事罢。我家鹿儿昨晚还于我说,若我有心,她定能助我夺得头筹,入朝为官呢。”

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这话本就是句自讽的话,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来,再听到别人耳中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大厅里安静了极短暂的一阵,紧接着就有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之后所有人都笑了。不少人脸色奇妙地看向她,目光中不仅带了股不屑,更带了股浓重的讥讽。

苏绚抬起头时心突兀地猛跳了几下,忙不迭自我讽刺道:“我当时就朝她说道,若我这半人半鬼的模样都能取了名次,那秀举也不必办了。可不是呢嘛,我大樊美貌如花才德兼备的女子多不胜数,就我这样的给王后做侍婢都不成呢……呵呵、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

那一刻,苏绚在华丽的锦衣布料下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嘴里吐着谦卑的话语,眼中瞳孔漆黑,深不见底。&!--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