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从停留的空地一路跑出来,两边布满了各种各样动物的尸体,原先他们被妖雾蒙蔽,以为只是圈子周围十几具,越往外越发现,这大大小小一路看过来,只怕不下一百多具,不过区区一晚上就能造成此等杀伤力,实在可怕!

见她们走远,他才重新将八卦镜拿了出来。此镜不同于寻常道教使用的法镜,乃从他师叔祖那一辈流传下来的捉妖利器,经过几代法师的修炼已颇具灵性,他再辅以内力灌入,能发挥不可估量的效果,寻常妖物根本连碰都碰不得。

她就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好端端的起了大雾,此事本就有蹊跷,现在雾里的妖气比昨天又重了几分,周围还躺着大大小小十几具尸体,说明妖雾对普通动物具备很大的杀伤力,从那些尸体的模样来看,应当是陷入幻象致死的。

巧的是,因为苏念矜的马车上有大量的盐,山鬼对盐的气味十分敏感,顺着这个味道它就一路追踪到了这里,本想偷点盐回去向新大王赔礼道歉,求得一个住所,没料到它刚靠近就被江熙扬抓了个正着,还差点因此丧命。

“你就给我吃这个?爷在城里天天吃香喝辣大鱼大肉,这冷掉的包子算什么?你当我是乞丐吗?”他将包子扔出好远,十分嫌弃的擦手。

此次他难得出门一趟,自然引起了路人围观,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更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若是能嫁于陆斐做妻,人生该有多圆满!

见那个丫鬟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陆斐抬眼瞧了她一下,眉头一皱,继续道:“就是我的妻子苏念矜,前几日刚成亲的,你不知道吗?对了,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的看向苏念矜,好端端的可别让自己给惹哭了,他最怕女人的眼泪,一见就心软。

“哼,你就自己吹吧。”这个戏精简直了,他哪里来的自信,她会看上他?

陆夫人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虽然觉得歉疚,但为了陆斐的前程,却也咬牙说了出来,“苏姑娘,也许你觉得我唯利是图过河拆桥,但是我们陆家这些年不容易,想要将生意做到全国各地,没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可能的。自古士农工商,我们商人都被排在最底层的位置,斐儿因为这个身份限制,空有一身才华,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新上任的太守有个适龄女儿,若是他们两人婚事能成,我们陆家的地位才能稳固,希望你能理解。”

她一把捞过悬浮在半空的晶石,重新装回自己的口袋,又将快要滑落下来的陆斐往背上靠了靠,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运转内力飞快往陆府方向飞驰而去。

“很久以前。”陆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随后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子上,血液已经将衣裙全部染成红色,那豁大一个缺口,看起来触目心惊。

头顶不断有石块落下,灰尘四起,借着红符的巨大威力,念矜挣脱蛇妖下的结界,倒在了地上,红符飞回她的身上,贴在了那个被嘉三郎掏出的血窟之上,锁住了她不断流出的生命精气。

“你说过不碰她的,这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陆斐吼道。

“念……”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飞快捂住了嘴巴,陆斐见她神情严肃并不像是在说笑,抿唇闭嘴。

陆斐梦见自己坠入湖水之中,他拼命挣扎,就是找不到任何出路,忽然他摸到一只手,下意识紧紧抓住,猛地一道白光闪过,他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灌入口鼻,让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山鬼术法不高,且容易受惊,胆小怕人,因而活动范围基本限制在深山老林之中,特别擅长在山中穿行,眨眼功夫就可以隐身在山石之中,让人摸不到踪影。这山中就是他们的地盘,即便是那条巨蛇也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为了杀死一只山鬼,把整座山都劈了吧!

陆斐还欲再争辩,眼前闪过一道光,只听得呼啸的狂风在耳边猎猎作响,脑子里一片混沌,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然与陆家相去甚远。

话音未落,妖风四起,先前散去的腥臭味再度来袭,化作一股瘴气将两人包围其中,陆斐喉头不适,强忍住心里的额头,首先捂住了念矜的口鼻。

隐去了原先的腥气,近在咫尺,念矜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温和清新,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眼前这个美人就是刚刚那条令人作呕的大蛇呢!

“苏念矜,你别吓我。”她一向是爱逞强的,陆斐看到她这般气息奄奄的模样,心口一疼,体内那股躁动之气更甚,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不怕死,他只怕看到她受到伤害。

然而未等她有喘息的机会,下一群蛇又扭动着细长的身躯快速爬了过来。

因为担心误伤其他人,念矜只让陆斐和自己一起待在新房的院落之中,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陆夫人担心小儿子的安危,一开始还不肯走,后来是被陆老爷派人强行拖走的,隔很远还能听到她的哭泣声,随着天色一点一点昏暗,更衬得陆府阴森恐怖,宛若一座鬼宅。

陆斐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下眼睛,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尴尬的笑:“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阴冷的风,直逼面门,陆斐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撕扯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这就糟了,说明此地已经完全被阴气包围,你身上的阳气也在跟着消耗,人只有气运低的时候才会看见它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苏念矜看陆斐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更是焦灼,今晚准备得太仓促,情况比她先前判断的还要糟糕,她的道法水平也是半吊子,平常捉妖都是靠这一身的好武功,眼下万鬼攻击的情况她是第一次遇见,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刚刚他整个人万念俱灰,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人,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那种孤独感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防线,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犹如落入深海之中,一步步往下沉沦,没有救赎,没有希望。

陆斐见她不动,面露焦急之色,“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苏念矜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来到大堂,架住她的两个家丁终于也松了手,安静的退到一边。她双脚虽然被绑住,陆夫人为了方便,在双脚中间留了一拳宽的距离,不能跑,但是可以小步小步的挪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苏念矜想跑,也没有这个机会,更加没有逃跑的能力。

陆斐见她很是疲乏的样子,想要过来看看,看她一个眼神瞪过去,他就不敢靠近了。

她挠头想了一遍,也不算怪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自己毕竟住在别人家,因为一点无端揣测就说陆家有怪事,实在有失礼数,便答道:“一切都挺好的,对了,有一条蛇爬进我房间了。”

此刻苏念矜的出现,相当于陆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都将希望放到了她的身上,别说好吃好喝招待,就算她要整个陆家的钱财,恐怕陆夫人也会拱手相让。

苏念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贵气的中年妇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眼圈里竟还闪着泪花,眼看着就要掉下来,苏念矜开口道:“夫人,你不要激动,冷静点。”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她显得有些诧异。

自从六岁那年苏家所有人失踪以后,她就再未感受过这种被人记挂被人需要被人担心的感觉,那是她长久以来渴望的温暖,只身行走这么多年,她以为再不会有,未料到竟从这个文弱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明明之前她还十分讨厌他,所谓世事难料,大抵说的就是这个吧。

“你哪来这么多黄符?”苏念矜好奇问道。

苏念矜高喝一声,心里的斗志顿时被点燃。

忽然人群一阵喧嚣声,顺着众人的目光,苏念矜看到了张太守。他着官服,戴官帽,收拾得齐整,表情严肃的走上了前方的台子,大家都明白,午时已到,该到行刑的时间了。

“来得有些晚。”看到陆斐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说了一句。

张太守职位不低,有他在暗中操作的话,只怕等不到半年以后,她就要被提前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