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嘴的用意,海洋摸得门儿清,心里也有点起急。可不是,如今真是到了商品经济社会了,有钱就有地位,就有底气,就有睥睨众生的资本,哪怕这钱不是好来的,也洗不干净见不得光,都没关系。看看许大嘴,一个在法制社会放高利贷的不但不为自己违法害怕,竟然还挑人,看不顺眼的对象哪怕急死他也懒得待见。为什么?行市!如果这条路也走不通,到应承工头的那天,难不成真把他乔海洋放在工地上零刀碎剐成一块块的让工人们分了去?

范磊抻着充气床垫的一脚,腆着脸嘿嘿笑着给自己开脱:“我不是想你嘛。再说了,小水自己在车上万一被拐走怎么办?”见水灵只是狠狠瞪自己一眼,并不说话,他又凑到妻子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出了自己筹谋已久的想法:“灵儿,我来之前就想好了,我寻思着,这次来就先不回去了,北京这么大的地儿,肯定比咱那小地方好找工作。好赖也能找一个糊口的,再说你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我看不见你也不放心不是。”

水灵的想法,范磊觉得完全是多虑了。依海洋家的经济实力,别说多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就算再多十倍,也不过吃饭添几双筷子的问题,根本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本质的影响。再说,让一家三口一起过去,也是当初海洋他们主动提出来的。过去之后,水灵和自己两个大活人又笃定不会白吃饭,别的活干不了,洗洗涮涮采买做饭当保姆,难道不是贡献?水灵就是太替别人着想了,有的时候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给别人增添丝毫负担。可自己爱水灵,这种善良不也是原因之一么?他明白水灵的决定一旦说出了口,就很难再更改了,再争执什么已经全无意义,于是黯然点头道:“那等小水放了寒假,我再带他去找你吧。”

“谢言!”卧室门口传来海洋有点愠怒的声音。谢言连头都懒得回,只是眼角的余光朝他瞟了一眼,像示威一样昂然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海洋的手汗津津地攥着门把儿站在那儿,望着根本不回头看他的妻子,强忍着怒火道:“你进来,咱俩进来说。”

“你这是干吗?”海洋凑到谢言身边,低声问。

乔战勇走过去从老伴手里拿下听筒挂好,有些生气地问她:“你这又找什么事儿,刚睡醒就折腾!”刘英握着听筒抬头看看乔战勇,突然生气地挥手打掉他手:“你给我躲开!”老爷子被弄得十分没面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谢楚德见状,拉拉身旁许萍的胳膊,示意她进去劝劝,许萍紧皱着眉头,老大不情愿地进屋,却不说什么,只是去收拾一床一地的报纸。谢楚德无奈地白了老伴一眼,只好自己上前,劝刘英道:“亲家母您别着急,估计电一会就来了,您那节目耽误不了。再说了,现在电视老重播,就算今天看不了,您告诉我什么节目,我帮您查查看它什么时候重播。”

谢言努力这样开解自己。但是她心里明白,但凡再有一个办法,她也不能出此下策。白天,谢言把摔伤的猫猫安置到父母家,连饭也没吃一口就又赶回了单位。而主任竟然就在她最焦头烂额、内忧外困的时候又给她一个重要任务——明天一早去云南出差签定她这个栏目最大的一单广告赞助,同时再策划两期节目。

“不重。”谢言疲惫地径直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半阖眼睛答道:“破了个小口,医生说没事,这两天你们别给她沾水就是了。”

谢言在卧室里抱着猫猫,捂住被吓得小嘴一撇一撇马上要哭出来的女儿的耳朵,皱紧了眉头。而乔家老两口虽说也不是高门深户里从没听过骂街的老爷太太,却也是头一次跟一个说“砍人”这种狠话就像喝凉白开一样轻松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紧张得面面相觑。老太太忍不住自己转着轮椅到张久香身边,严厉地问:“张久香,这是谁的电话啊?”张久香翻翻眼皮,还没来得及回答,谢言也把女儿在床上安顿好,关上卧室门走了出来,愠怒地质问她:“这是什么人?谁允许你把我们家电话留给别人的?”

王总看着海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以极微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小蔡开着车听海洋跟马自立道了再见,一头雾水地问海洋道:“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海洋把身子往椅背上靠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了,不能让马自立把这种骗人的东西播出去。说实话,这种昧良心的事,我乔海洋实在下不了手。”

海洋微笑着替妻子擦去泪水,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真真切切从耳边和腮边擦过,所有的艰难和磨折都在这呼吸中烟消云散,那种感觉,是拥有了全世界也无法比拟的满足与笃定。

海洋这才松开他,自己从桌上拿起几张纸巾抹一把快被鲜血糊住了的眼睛:“口说无凭,咱们马上签合同!”小蔡不失时机地马上从包里拿出公章,逼视着马自立。马自立还想最后掉个花枪,找茬道:“你看我这也没章,明天,成不成?你写好了,咱们明天签。”

“合适!”沈致公斩钉截铁地答道。水兰思忖一下,微微点点头。沈致公像终于放下胸口一块大石一样笑了,轻轻把水兰揽进怀里。水兰这回没有拒绝。她像初恋时那样静静靠着爱人的胸膛,听到他的心在胸腔里激荡出欢快的轰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