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轻挑,萧方微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纤弱秀美的白衣女子。

返京前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往心水医馆跑,每次都会拉上阮玉陪我,惠泉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对我的敌意逐渐消失。那个冬天,阮玉和惠泉的感情发展得很快,春天来临的时候,两人几乎已经形影不离了。

楚月容冷笑道:“皇兄也会心疼难过么?只是不知……含笑的病疾是拜何人所赐?”

云凰宫里,琉璃盏已被点燃,太子、萧方和楚月容静默地站在皇上身后,楚月容不安地看着皇上焦灼的脸,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含笑。”楚月容高声喊着我的名字跨入寝宫。

惠泉抬头看见了阮玉,秀美的黑眸中霎时闪出晶莹的光彩,白皙的脸上竟现出一抹淡淡的红云。她强自镇定了一下,站起身来淡淡地笑道:“不知什么香风竟把阮公子吹来了?只怕小舍简陋,委屈了公子的贵体。”

“那就好。”我淡淡地说道。

“是茶水。”我轻轻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忽然改变?”索性我也抛开原来的想法,顺着他的话题追问下去。

方存孝的身子晃了晃,纤细匀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宇浩小小的肩头,微微地颤抖着,他闭上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苍白的脸庞流了下来。

我好笑地看着她:“哪点不一样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只见她用衣袖使劲地在脸上擦了擦,一张俏丽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我低下头,两滴泪珠潸然落下,在床单上留下点点斑痕。

他的眸色忽然黯淡下来,别过头看向一边,酸酸地说道:“不是有人视你为红颜知已么?有那么风华绝代的人物陪在你身边,我再出来岂不多余?”

“我有个表姐在方府做事,她无意中听见悦安公主指使李总管,要他在公主的寿宴上毒杀太子,以此陷害公主。那日我正好休假回家,表姐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对我说了此事,我本想告诉公主让您提前做个防备,却遭到全家人的反对,他们都说此事非同小可,两位都是公主,哪边都得罪不起,惹翻了哪边都是灭门之祸,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这场是非,以免惹祸上身,所以当日我们便匆匆离开了京城,来到洛陵投靠了一个亲戚。”翠儿愧疚地说,“若不是翠儿贪生怕死,公主也不会如此遭难。”

“别再激怒我,含笑!”贺之敏忍耐地说道,“我不想对你用强。”

我被迫仰起了头,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你想怎样?”

周围的男人嘻笑着,色迷迷地打量着我。我被一群男人指手画脚地评头论足,好似一件待沽的商品,一股怒气骤上心头。我浑身僵硬,双拳紧攥,长长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正欲发作,却发现贺之敏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似乎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我心中一动,身体顿时松懈下来,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不屑地笑了笑。

“那些人没去找他要这批粮食么?”我问道。

我与韩玉英商议后决定联手与那些奸商们抗衡到底,得到了冷荣轩的支持。冷荣轩凭借手中钦差大臣的权利暗中从各省调来大批粮食,这些粮食一半由官府出资用来供应难民,另一半由我与韩玉英出资用来平价销售,一旦有了充足的平价粮能满足市场的需求,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便会自食其果,到时粮食卖不出去不说,更会使库存的大量谷物烂在仓里,那些囤积的粮食便成了甩不掉的烫手山芋。只是朝廷发放到洛陵的赈灾银饷一直由罗中奎掌控,此事牵扯到由县衙出资购买粮食的问题,所以罗中奎这一环节无论如何都跳不过去。冷荣轩虽然再三交待罗中奎切莫走漏风声,罗中奎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半句,但我们仍无法信任他,却也无可奈何。

冷荣轩听后也显得颇为惊讶,他由衷地叹道:“任何一个女子遭遇到休妻这种事情都定然会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更何况是被活活拆散的伉俪夫妇。韩老板在遭此重创后,非但没有被击倒,仍能以一己之力驰聘天下,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这种坚韧的性格和宽广的胸襟着实令天下男子汗颜。”

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令我有些反胃,我忍不住跑到一边呕吐起来。半晌,我站起身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水迹,朝着冷荣轩难堪地咧了咧嘴。

“正是,下官此行便是专门为调查此事而来。”冷荣轩点头说道。“赈灾银饷明日就会运到,公主可以不必为此操心了。”

“青妹预备怎么做?”阮玉问道。

“原来如此。”阮玉笑道,“你不必担心,他已经回到驸马府,现在在皇上身边做事,皇上并没有因为你而为难他,只是……太后于昨日薨逝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的伤势在阮玉的特意关照和巧云的悉心照料下日益恢复。其间阮玉也来看过我几次,但每次都是来看看就走,从未问过一次有关那日黑衣人行刺我的事情,令我觉得很心安,不必再想方设法编些言辞去搪塞他。我在和巧云

阮玉风度翩翩地站在我面前,双颊因方才在棋盘上的厮杀略显微红,幽黑的双眸闪动着星光,他眼含笑意,轻声对我说:“在下阮玉,润玉棋社的馆主,随时欢迎公子前来赐教。”

我退到车里,双手抱膝曲蜷在榻上,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开始怀疑起阎王的话来。镖师们自身已经难保,他们又怎能顾及得了我?此时夜深人静,这荒无人烟的路上又如何会有人来救我?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偶尔刮起一阵风,卷起马路上的灰尘向路人身上扑去,路人抬起衣袖护住脸,口中咒骂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得作响,几只燕子扑腾着翅膀钻进了屋檐下。

萧方拿下我的手在指间捏弄,笑着说:“我在你眼中竟是完美的么?”

我长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动一下了,不禁手捂着膝盖跪坐在脚上,转头看了看萧方。萧方神色自如,表情安宁,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眼睛平静地望着龙椅上的皇上,手却轻轻地握住了我。

“萧驸马少年便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是立坤心中的英雄,天下男儿莫不以你为推崇。却未料对待娇妻也是另有一套,昔日桀骜不驯的含笑竟然变得如此端庄大方,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楚立坤笑道。

想不到这消息倒传得挺快,连萧方都已经知道了,可见在皇宫内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

众人皆喜,太子妃早已令人在一侧摆好笔墨纸砚。萧方也不推迟,只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地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略一沉思,凝神屏息,挥毫而就。我随众人起身观看,不觉吃了一惊,他书写的竟然就是中秋之夜我背诵的那首李白的《古朗月行》,竟然一字不差。他的字笔法佻动,宽和流丽,风流潇洒,与诗的意境自成一体,能写出这种字体的人,想必内心的情感应是丰富的。心动念转之间,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却撞上他笑意盈盈的黑眸,心,忽然间漏跳一拍。

萧方尴尬地把唇从我脸上移开,他轻轻地扯了一下我的手臂,我反而加重了手臂上的力度,更加贴紧了他,他只好无奈地放弃挣扎,脱了鞋安静地躺在我身边,随手抖开床上的薄衾,盖住了我和他。

“那崔德妃为什么会选择建成公主下手?”萧方兴趣盎然地看着我问道。

出了太后寝宫,见时辰尚早,卫语卉说今年的荷花开得特别早,提出要陪我去莲湖看看。一路上卫语卉的热情令我感到很亲切,毕竟她是我到这世上来第一个对我如此亲热的人。我并非一个天性凉薄之人,在前世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度过了短暂的一生,我贪婪地享受着生活的美好,感受着重生的美妙,也感动着这样令人温暖的亲情。

我一急,冲口而出:“我不是……,”忽然意识到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及时地刹住口,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

和翠儿回到府上时,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萧方还没有回来,李总管告诉我驸马今日遣人回来交待,让他把水云轩打扫出来,以后他就长住那里。我有些气闷,一想到那个活色生香的帅哥老公竟然宁肯独居也不肯和我同床,我就直想抓狂,当着李总管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大度地一笑了之。回到了房间,气恼地抓起那个木匣悻悻地丢出窗外,吓得翠儿在一旁不敢言语。

倒掉?我有点吃惊,那倒的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敢情这银子不是你出,说得倒是轻松!我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以后用不着准备这么多东西,拣点精致的上,够吃就行。”

我轻吁了一口气,看看犹自悬在人家鼻尖前的手指,讪讪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收了回来,手落之时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几粒褐色的大药丸散落在枕边。我拈起一粒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在鼻下闻了闻,脸募地红了起来,这莫非就是古代夫妻房事中所用的壮阳之药?我含羞带颠地睨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帅哥竟然这么有情趣,看来我的古代生涯不会如我想像中的那么乏味了。

我不禁摇头苦笑,却又无法令其相信,只有默不作声。这笑容在皇后眼里却成了挑衅和蔑视,她铁青着脸,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母后心狠了。”转头对那尖嗓的太监下了指令,“把她关到密室里去!”

太监伸手点了我的哑穴,挟着我随皇后走到祥琪宫内的偏殿里。我回头看去,花树下的卫语卉一脸的冷漠,只有在俯身看那个婴儿时,脸上才露出了笑意。

书架后一道暗门被打开,走过长长的一条暗道,来到一个密室里。

我被扔在地上,冷硬的地面摔得我浑身疼痛。皇后走到我身边蹲下,低头看我:“含笑,我本不欲如此待你,谁让你父皇如此糊涂呢,竟欲扶持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无论于公于私,你都不能活着出去!所以,莫要怪我,你这条命是我拣回来的,现在应该到了还给我的时候了!”

她站起身欲走,我一把扯住她的裙摆,问出了一直困惑在我心里的疑问:“太子和你是同谋,是么?”

她身子一震,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他若是同谋,我也不会如此费力了。若不是他真的疼爱你,把你当成亲妹妹看,我又怎会让卫语卉与我暗中合作?她那个爹,只会坏事!”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不要幻想着有人会来救你,高立每隔六个时辰会来查看一次,顺便重封你的哑穴。而这里,便是你永久的墓穴,你将会在无米无水的情况下自行死去!”

凤冠华服的皇后拂袖而去,密室的门“彭”的一声被关上,四周立即陷入一片死寂。

我环顾这个房间,发现房顶很高,最高处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光线便是由那里而来。我踮着脚尖试了试,手指离窗户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即便我跳起脚来也无法触摸到窗户。我围着四面高墙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无奈地蜷缩在角落里。

窗口的那点光亮渐渐地暗淡下去,终于抽走了房间里的最后一丝光线。我双手抱膝,无助地把头靠在膝盖上,忍受着饥饿与干渴。

高立很准时地来查看我的情况,我初时还能清醒地看着他的手指无情地封点在我的哑穴上,随着窗口上的那片光亮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我渐渐无力地倒在地上,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身体逐渐的轻盈起来,像极了前世被枪杀的一刹灵魂腾空的感觉。

无数的影像在眼前出现——第一眼醒来时枕边酣睡的萧方,大牢里相互拥吻的痴男恋女,滂沱大雨中的遥遥相望,久别重逢后的喜极而泣以及困境中十指相交紧紧握合在一起的两只手。

一道清凉顺着眼角悄悄滑落在鬓间,萧方,这一次,真的要与你永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