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做了烧卖,就想送来给你尝尝。”梁暖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色,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怪声怪气道,“顺便啊,再来查男朋友的岗喽,看看有没有借着加班的名义背着我偷吃,结果啊……”

梁暖说话的时候,肖诚那雍容华贵的妈妈一直绷着脸,用十分挑剔的目光打量她,被这样一双世故的眼睛盯着,她表情不太自在,只是乖巧地站在肖诚身旁,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安娜听说这对气质极佳的老夫妇是肖诚的父母,也吓得不轻,安静地站在一边当壁纸,她也注意到肖妈妈眼神不太友好,便暗地里小心地观察,目光中带了几分忐忑。

敞开心扉之后迎来的,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想彻底把自己灌醉,门口突然有了动静,多半是尹光年回来了。梁暖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喝酒的颓废模样,眼见门就要推开,情急之下,她迅速地蹲下躲到了客厅沙发后,那里和墙还隔着一点距离,可以容纳人。

同时呵斥出声的除了紧随其后出来的肖诚,还有湿着头发站在楼梯口的尹光年,他面沉如水,明眼人看得出来,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一次明显是动怒了。

见到黄伊文那张几乎跟黄伊蓝一模一样的脸,舅妈挂在嘴边的笑就僵住了,笑得颇为勉强,黄伊文大概是见过舅妈,知道这个胖胖的老太太是尹光年看重的长辈,自来熟地上去握住她的手,乖巧地问候:“舅妈好,好久没见了,您最近好吗?”

“哦不用麻烦。”梁暖连忙推辞,从冰箱里慌忙拿了一瓶酸奶说,“我吃点这个就可以了。”

林枫生病前是国际著名对冲基金经理,手上常常拿着几百亿美金,像只贪婪的狼一般游走在世界各大金融市场,哪里嗅到肉味资金便去哪里,他手下的都是华尔街顶尖精英。

“姑奶奶轻点轻点,肺都拍出来了。”大权喘完气,转而教训起她,“有什么好倒霉的,没见那小子家里多富吗?有草地还有游泳池,你乖,明天就拉他去买包包。”

“他们夫妻后天就到,会住上几天,舅妈您准备准备吧,他说想吃您做的菜。”

“最亲密的人?”徐威廉发出无情的嘲笑声:“吃过我年哥几顿饭就敢说自己是他最亲密的人?有我们亲密吗?我告诉你!我们都是他养大的!”

自此梁暖对肖诚的人品深信不疑,他虽然是个身价不菲的公子哥,明明有放纵的资本,却一直洁身自好,现在梁暖对他很放心。

“爸,你是不是不舒服?这里的人不给你吃饭的吗?你怎么这么瘦?上次的伤呢,伤在哪我看看。”梁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爸,急切地蹦出一连串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难受地啜泣着:“尹光年,有一点你说对了,你确实懦弱又自私,为了自己良心能安,助纣为孽,疲于收拾一个又一个错误,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好人。我说过我不想原谅你,因为这是惩罚你懦弱的最好方式。可今晚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原谅你,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可怜虫。你生活在一个个别人给你施加的牢笼里,看你身不由己,我可怜你。我不是黄征德,我不想做那个给你牢笼的人,就让那些伤害到我为止吧,我只求你,不要再有下一个梁起风,下一个梁暖。”

自始至终,肖诚都在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时不时还会鼓励她一番,其实他的内心很不以为然,梁暖咖啡馆女招待那点微薄的收入想要负担他们父女的开销完全是天方夜谭,梁起风那样的强人又怎么可能让女儿一直在外面抛头露脸赚辛苦钱。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一张熟面孔,和张昀山招了招手后回头问梁暖:“昀山竟然也在,他也是这儿常客?”

梁暖看着短信,刻意让自己忘记那些堵在她心口挥之不去的怨恨,带着暖融融的心闭上了眼睛。

“梁暖!”尹光年终于忍受不了,声音却是极尽克制,“你冷静点好吗?”

吃完饭上班的上班,徐威廉这个无业游民回房间继续补眠,梁暖今天休息,倒是没有出门。

两人收拾好从咖啡馆走出来,准备去不远处的公交站坐车,刚锁好门转身,梁暖就猛地定住了,怔怔地看着从对面马路上疾步走来的男人。

她对任何黄家的人都存有很深的仇恨,这仇恨深入骨髓,如果不是黄征德多年来如毒蛇一般死咬她爸,她奶奶不会死,她家不会破产,她爸也不会走极端锒铛入狱。

“哎哟小姑奶奶,你灭了我广大妇女不得哭死。”张昀山抱头鼠窜,“哎哎我这话还没说呢,你听我说完啊你听我说,不管你是谁吧,你最后肯定能嫁我这样的白马王子。”

她哭的很轻,可这样轻微透着哀戚的压抑哭声在静夜里还是被放大,听的人心酸不已。

金钱至上的梁暖看着这个豪不起眼的小公司,心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尹光年果然很穷啊,按照老爸的意思,她要嫁给这样的小门小户?简直是笑话,身家十亿的豪门大少爷肖诚追求她两年她都没点头呢,她犯得着委屈自己嫁给他吗?

对于那些不把她的多金美貌放在眼里的,她懂得如何让他们低下骄傲的头颅。

尹光年并不知道梁暖正在对他品头论足,只是就事论事道:“我喜欢一切有逻辑的事物,我可以因此建构模型,从历史里找寻未来趋势的蛛丝马迹。但审美这种东西,毫无逻辑可言。”他随之笑了,戏谑地望着她,“有趣的是,造物主还有一样同样不能用逻辑来推论的作品,你知道是什么吗?”

果然,那个一直忽视她的男人迅速地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以后,继续埋头工作。

她那冷傲犹如冰雪女王的眼神,足以碾死任何一只蚂蚁。

她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得意。

餐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来临,徐威廉愣了一会以后开始猛往嘴里塞食物,因为梁暖随时会掀桌。

秘书小姐也是愕然了一下,然后用有些抱歉的语气说:“很抱歉,梁小姐,我们老板工作时间是从不见客的。”

果然,那个一直忽视她的男人迅速地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以后,继续埋头工作。

“什么?!”这下轮到梁暖咬牙切齿,她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又吃了一回闭门羹,尹光年的公司不大,老板架子却不小。

跟小秘书用眼神对峙了几秒,不见对方有一丝要打电话通报的意思,梁暖终于发飙了:“你们公司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就这服务态度,你们明天就得倒闭!”

冷清的咖啡馆里,尴尬像□□一般,仍旧在空气中驱之不散。

她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得意。

“你再说一遍!”

“给我个我必须去的理由。”他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孔,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专心看盘,明摆着不想再理会她。

“很抱歉,我们老板工作时间是从不见客的。”

“倒也没什么。”梁暖露齿一笑,“只是你这条领带让我以为你是要去参加谁的追悼会。”

“我爸受了很大的打击,自然对模特这个行业就有很深的成见,他坚信这一行是个大染缸,不但抢走他的女人,还要夺走他的女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真是可笑啊,就因为那个年轻的男模,这世界上那么多的职业,他唯独不能接受女儿去做模特。”

梁暖马上移开了眼睛,脸也不自觉地红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暗骂自己最近真是疯魔了,见了什么都容易感动。

梁暖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投射在她身上,下意识侧过身,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里,她嘴边灿烂的笑立刻僵住,两人都有些尴尬,同时别开了眼睛,尹光年举着盘子对门外的狗喝道:“十五,别闹,回来吃晚饭了。”

整夜未睡,内心的疲惫甚至远远超过上的,她在这一刻终于用切肤之痛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越拼命保留住的东西,就越容易失去,比如自尊,比如骄傲。

安娜百无聊赖地偏头,视线正好和走来的一位戴眼镜的男士撞上,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这一幕还是被紧随其后进门的安娜捕捉到了,梁暖朝她尴尬地笑,胡乱擦掉了眼泪,安娜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对她笑:“暖暖,我的行李多,帮帮我吧。”

几个人酒喝多了,自然就有些醉醺醺的了,行为也就放肆,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像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

“暖暖,昨晚哥就想说了,但是看你心情不好忍住了,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安娜你放手,你们谁有错我都会说,不是单独针对暖暖一个人,你忘了威廉刚来时你心情不好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我还训你的事儿了吗?”

徐威廉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大权:“还真有点像。”

“行了,全都老实站好。”警察大手一挥,“先跟我回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