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很快就会后悔。

父亲要求她亲自为尹光年挑选一件新衬衫送过去,并且要求她想办法与他共进晚餐,他已经订好了香格里拉西餐厅的位置,如果办不到,就停掉她所有的卡。

“是吗?”尹光年回头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说:“为了表达感谢,我真诚邀请梁小姐到我公司工作,明天就去上班,怎么样?”

“你当然不是。”尹光年眼神中带着洞悉的笑意,“因为你是梁起风的女儿,骨子里流着他不服输的血液,这么说吧,每个人小时候都异想天开过,你呢,曾经梦想过什么?”

“让你们搬进来,确实只是因为你。”他开口了,梁暖预感到接下来他有重要的话要讲,因此听得格外认真。

她站在落地窗前进退两难,看着大权和安娜欢欣鼓舞地挑房间搬行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们露出这样开心的笑容了,受了伤的徐威廉甚至已经倒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她叹了口气,到嘴边的“不”字到底还是艰难无比地咽回了肚子。

梁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威廉哥被那个小偷打了吗?小偷呢?”

安娜眨眨眼有些困惑:“什么,什么是公共产品?”

“不了,你们去吧,我就不跟你们一道了。”

梁暖好说歹说,才撬开了大权的嘴知道了原委,心里暗骂那个女神真是个无耻的bitch,正想开口劝呢,门口又有了动静,安娜回来了,这位更夸张,跟丢了魂似的走了进来,见了梁暖嘴一瘪,直接就哭倒在她怀里。

梁暖正懒洋洋刷牙呢,回头一看那手帕,满脸嫌恶地转过头去,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个任性骄纵的女孩子还不是无药可救。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你当然不姓张,你跟爷爷姓孙,你个欺负女人的龟孙子!”

“暖暖,明天上午我去看老板,要不要一起去?我想你爸爸一定非常想念你。”

“离家出走了?”徐威廉抬眼问她。

安娜浮想联翩起来,不知道对面楼的牙医先生是不是也是这样体贴的男人。

这应该是梁暖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下正用杀人般目光瞪着他们的梁暖,接过了这张烫手的名片,结果一看手就开始颤:哎呀妈啊,他孙大权这回真是碰上财神爷爷了。

安娜见两个傻瓜室友又开始发疯,觉得很丢人,忙出来打圆场:“梁小姐让你见笑了,我这两个朋友一直是这样的啦,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除了有点幼稚外,他们人都很好的。你等着,我去收拾他们,在客人面前还这么没规矩,真是反了他们了!”

她自然看到了梁暖脚边的lv行李箱,隐隐猜测这个漂亮小姐是不是无处可去,但是她全身上下全是奢侈品,一件就能抵她好几个月工资,因此完全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只认为这位大小姐脾气发作,习惯性的刁难穷人。

“尹光年你这个混蛋,我死给你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样的安慰无疑很有效,梁暖马上不哭了,现在哪怕一点渺小的希望都能让她好过一点,她胡乱地擦着脸点头:“对,苏苏你说得对,爸爸会很快出来的,连钱青卓都这么说,爸爸不会放下我不管的,他最疼我了。”

但场景一旦变成了监狱,就意味着结局无法挽回。

“寒门出身,就是因为穷怕了,才会处处为自己留后手。”梁起风侧身坐在阴影里,淡淡评价着。

梁暖这个无业游民依旧过着白天睡觉逛街挥金如土,晚上在pub跳舞到半夜的糜烂生活,满心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度过。

小公司里唯一对她的到来做出反应的是那位秘书,她站了起来:“小姐,请问您找谁?”

这姑娘倒是挺沉得住气,尹光年心想着,嘴上说:“我非常理解。”

他拍着尹光年的肩膀,这个在期货市场上杀伐一生的大佬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苍凉,“老人淘汰,新人登场,市场却依旧在那里,绝对公平,绝对残酷。”

面对年轻人过分热情的攀谈,他只时不时敷衍地点个头,其实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梁暖气急败坏地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脸庞,她要好好记住这小秘书的模样,活那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口气嚣张的秘书。

她愤懑不堪,几乎是赌气一般地把几个袋子放在秘书桌上,说道:“那你把这个给他!”

撂下话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小秘书,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今天就非见到那混蛋不可。

她打电话给父亲的得力助手钱卓青,让他把尹光年的电话告诉她,钱卓青办事一向可靠,很快就把尹光年的号码发到她的手机上。

梁暖满肚子怒火瞬间找到了出口。

当她拨通电话的同时,门内的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沉还透着点漫不经心的“喂”。

梁暖当众发飙:“尹光年你好样的,闭门羹让我吃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老头子一定要我来,你以为我乐意大老远给你送衬衫?”

电话那头的男人默了一下,反问:“你,哪位?”

电话里传来一串敲打键盘的声音,显然他正在一心二用,梁暖压抑着心头窜起的怒火说:“我是梁暖,还记得吗?梁起风的女儿。我在你办公室门口,你的好秘书把我挡在门外,我就好奇了,像你这样的皮包公司,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尹光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很讨厌,你的下属也是我见过最没礼貌的!”

她语气恶劣,话音刚落,那个一直埋首工作的小个子男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噗”一声就笑了出来,立刻招来了梁暖的一个白眼。

“喂,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大声叫嚣着。

一直紧闭的门猛然打开,尹光年出现在门边,小秘书见老板出来了,战战兢兢地想要解释:“老板,这位小姐……”

“你做你的事吧。”尹光年没有斥责她的意思,见员工们都放下工作盯着这边的动静,只好把聒噪的来访者喊进来:“进来吧,给你一分钟。”

然后他又转身消失在门口。

“下次再敢拦我你就等着被炒吧。”梁暖朝小秘书叫嚣,犹如斗胜了的母鸡,拿起自己带来的几个袋子,进了办公室。

尹光年的办公室没什么特别的,唯一跟别人不同的是他桌上摆着三台电脑,桌上摆着很多看不懂的报表图表,图表被他圈圈画画,简直是鬼画符。

他看起来很忙,梁暖进门的时候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梁暖只好胡乱张望,到最后,乌溜溜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身上。

她是挑剔的处女座,有高于一般人的审美,她用苛刻的眼光自上而下打量他的衣着,中规中矩看不清牌子的白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的破鞋子好像穿了有些年头了,乍眼看过去,哪里看得出一点有钱老板该有的气质,分明就是大学刚毕业还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这个男人除了年轻,还有一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就真的没有可取之处了,她在心里做下了判断。

尹光年挂了电话,终于注意到她:“你,有事?”

梁暖晃了晃手里的几个袋子,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你面子太大,我老爸居然要我给你赔礼道歉,喏,看好了啊,毁了一件,我可是买了三件赔罪,这可都是最顶尖的牌子,burberry,ai,每一件都能去掉你那一身熏死人的穷酸味。”

被讽刺的尹光年也不生气,看了一眼袋子里价值不菲的衬衫,居然笑了:“穷酸味是刻在骨子里渗透在血液里的,哪是几件奢侈品就能遮掩掉的。”

“这两件太花了,不适合我。”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意地翻看袋子里的衬衫,“不过我出门应酬也就那么一套衣服,那这件我就不客气地留下了。”

他还是选择了那件白色的gui衬衫。

梁暖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经济上的穷困,大小姐心里难得的产生了一种叫做“怜悯”的情绪,低头瞄了一眼他破旧不堪的鞋子说:“早知道帮你买双鞋了,我最见不得别人穿破鞋子了,只能穿破鞋子的人生,还叫什么人生啊。”

尹光年转过头来,看着她不谙世故的脸,见她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收起了乖张个性,转而同情心泛滥,一个小细节就流露出还算善良的本性,他暗想着,梁起风一生都在和这世界上最凶恶最无情的人较量,将他的小公主保护得滴水不漏,把女儿教的对这世界毫无戒心,这样天真不通晓世事的个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他很快就会后悔。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庸人自扰,这关他什么事呢?

他厌恶人与人相识相熟相知的过程,越是了解,越是无法放开手脚,就像十五,他本来讨厌养宠物,结果因为它总是带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带着流血化脓的伤口围着他摇尾乞怜,他终于忍无可忍把它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