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嫣拉着玖儿要走,妩儿追上两步,眼里含了雾气,“小姐当真要嫁个傻子,奴婢担心小姐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日光好过,长夜难熬,还有那么长的岁月……”

骆婵止步,回身看她,眼里全无半点欢喜。虽说能嫁给荣瑞燕嬷嬷多少出了力,可迎娶的简单仓促,连日来的倍受冷落,她哪能有心情笑脸对她。

玖儿火急火燎地去打了水来,刚好听见艾儿说,“……老爷回来了荣府的燕嬷嬷来了……夫人要我来告诉二小姐,晚上去前院宴息厅用饭。”

姨娘宝珠左瞧右望,骆婵赶紧上前道,荣瑞去任上办事,不得闲过来。

“奴婢命贱,到是小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妩儿说着竟掉下泪来。她知道骆嫣不答玖儿的疑问,必是真要嫁给荣家傻三爷了。骆家经济一向吃紧,她自然而然地以为,骆嫣是为了骆家牺牲了自己的姻缘。

“给二小姐送衣裳来了,这是第一批春夏衣,共二十八件,还有冬衣需过几日才能做好,毛皮料子和披风斗篷比较费工……”

骆婵正拉开妆屉查看不多的几样首饰。听她一说,眉头皱起。骆嫣让青儿带药……这不是摆明了咒我有病嘛

荣瑞想起了腰间藏的竹叶香囊,骆婵?女人就是敏锐

青儿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骆婵快步走出来,伸手去拧青儿的脸,“让你瞎嚼舌头,难道还想让我去给别人做被褥”

骆嫣也看出来宝珠姨娘找母亲有事,“母亲尽管作主吧,嫣儿没有意见。”说完掩口打个哈欠,眼睛眯成两条缝,像是困极了。

两人面面相觑,顺着声音找去。远远看到骆嫣正趴在骆家院墙上,手上抓着墙外伸进来的槐树干,似要往上爬。

骆嫣趴在窗前望月,看着那几片浮云如水墨晕开,飘散淡去,又聚拢在一起,不时去撩拨月光,不由叹了一口气。

“十六,数钱呢?”荣六笑嘻嘻地走过来。

曲嬷嬷就猜测着八成是荣珏的婚事出了问题,不然燕嬷嬷断不会呆那么久。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人,现下也不掌具体事情,除了这趟江都提亲的差事,还能有什么?

“荣家大奶奶是怎么病的?说来听听。”骆婵又倚在秋千架上轻摇罗扇。

天晴日朗,骆家院子不大,却也花红柳绿,看得燕嬷嬷心情舒畅。

燕嬷嬷纵使真的腿脚不便,这时被她这么一跪,也惊得从圆圈椅上跳了起来。一口酒还卡在喉中,面上涨得通红说不出话。

“你起来吧容我明日再和燕嬷嬷说。”骆夫人叹了一声,半日来喜怒悲欢着实让她有些心力交瘁。

骆夫人缓回心神,脸现尴尬地笑,“燕嬷嬷长途劳累,先去休息,嫣儿的事明日必给嬷嬷一个交待。”

程夫人看着燕嬷嬷团团转,知她心意是急着撇清与这事的干系。老太太相中骆嫣当然与她无关,这其中的渊源程夫人心里清楚得很。

骆夫人尽管之前已听燕嬷嬷说起,这一会子又听一遍,心里还是抑制不住惊喜欣慰之情,满面阳光灿烂地望着骆嫣。她相信骆嫣此去荣家必定见过荣珏的,也该是春心萌动,百般乐意的。

骆嫣此行去荣家花会,她的心就没踏实过。三年已过,荣家老太太还会看上自家的女儿吗?荣家二夫人会派人来提亲吗?

突然一阵颠簸,船公高喊,各位姑娘坐好了,咱们得让让路给官船。话音刚落,画舫船头急转。

骆嫣知她所指要去家里提亲,却也不放在心上。老太太已经糊涂了,荣珏的婚事她是做不了主了,程夫人自有主见。而程夫人断不会看上她,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扭着身子有些气急败坏,由青鸾挽着,慢吞吞地隐在花树间。早上因程夫人同车的得意此刻荡得一丝不剩,荣珏根本看不上她。愈想愈烦,抬手拧了青鸾的胳膊一把,青鸾没个提防,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李妙云掀开车帘,见车前一骑骏马缓缓地行着。马上的人可不是荣珏吗

骆嫣心里一凛,骆婵的声音怎么能逃过她的耳朵。

呆坐在雎鸠楼前的荷塘边,若不是银簪使劲叫她,她很想一头跳进去……

妩儿望着她的背景,掩口笑,“锦鸳天天这么急风似火的,也不见掉肉,长得这样好”

转念一想,与我有什么关系打定了主义,明儿看完丹皮花就赶紧回家。霁园几日不回,倒想了……

朱杏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震怒后果严重。荣珏怕是与她无缘了,她望着走过来的程夫人,眼里涌出后悔的泪花。手上被骆嫣针扎的疼,比不过与荣珏错过的痛。

宝箱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未曾想过。她一向不会转弯的性子,从不会变通。憨笑着说若是有那时,就听府里的安排。

骆婵眉毛一挑,笑意布上了脸颊。没想到大爷府里还是有奴婢专心侍候的。“不打紧,起来回话。”

桃园戏院在雎鸠楼东北角,面积不大。四周种着银杏树,正值花期。阳光穿过树丛,斑驳地落在原木色的戏台上。

青鸾没来由被说成个疯子,心里的委屈更甚。掩了面躲在婆子身后,不想见人。

“好痛快”玖儿脸颊上的五指红印还未消,圆嘟嘟的脸蛋却挂上了笑。

骆婵狐疑地看着她,猜度着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骆嫣不想与她多说,也只说是迷了路。

她虽只有十三岁,眼神却藏着居高临下的锋芒。若不是错过选秀佳期,她必是荣家入宫的最好人选。若不是无法入宫,她怎会嫁给孔家长孙。若不是出嫁前一天孔老太爷骤然逝去,她又怎会在雎鸠楼上为他人守丧。

雎鸠楼有什么好呢?不过是程夫人考察未来儿媳妇人选的品行,她那一套,骆嫣心如明镜。

她早早起床梳洗,想着老太太都好喜庆,便挑了件胭红洋绸五彩刻丝的褙子。

“哎哟,宝琴姑娘可不要为难我老婆子,已经怪倒霉了,经不起吓。”季妈妈摊开手,一脸地委屈。

“怎么是多事呢,你这丫头若是等小厮传到门下再传到内堂,少不得耽误时间。你这正巧,巧得好难怪你主子喜欢你,办事周到,招人喜欢。”

骆嫣望了望廊外飞溅的雨花,一时无语。

骆嫣上了车便靠在锦杌上闭目养神。

骆夫人说喜欢就好,又让曹嬷嬷裁剪时注意些,这料子金贵,刮不得,划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