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夫人得报扬州荣家来人,急忙带着丫鬟出门迎接。

燕嬷嬷见楼梯下是荣丽娘,寡淡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匆匆问了安就回翠苑向老太太禀报去了。

骆嫣抵住秋千,斜着身子抓着秋千绳,看着裙裾慢慢覆上脚尖,一双绣鞋上的蝴蝶隐了起来,不由得发呆。

“还傻戳着干嘛?快请人家进来。真是没有眼力件儿”

燕嬷嬷笑咪咪地看着她,脸上因热酒蕴蕴泛着红光。心想骆婵肯定不是来给她问安的。宝珠一下午都没来看她,做姨娘的没有夫人的招唤是不能上堂见客的,这么晚了更不便前来相见,以免惹人非议。倒是她女儿有心,肯定是有事才来啊

“快说,荣家三爷是怎么回事?”骆夫人直视骆嫣的眼睛。

老太太听到荣春娘的名字,神情忽地严肃,用手挡开宝琴送到嘴边的草莓,“大媳妇不知管教,竟让大丫头惹出这档子事真是气死我了”

燕嬷嬷此时也不免冲了瞌睡,在老太太身后猛地一个点头,看见了程夫人,顿时瞌睡全无。默默施个礼,忙用手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荣老太太半睁开眼睛,五指张开挡在眼前,半天才回过神来。

骆嫣给燕嬷嬷见礼,燕嬷嬷忙起身还礼,“可不敢让姑娘给老奴行这么大的礼”

“听凭夫人和小姐为奴婢做主。”妩儿犹豫了一下,近前福了深深一礼。

骆婵失神地站在船头,依依不舍地盯着长堤上荣瑞的身影,柳儿和青儿陪着不敢多问。

宝箱见她这么早就穿了安寝的小衣,不禁掩嘴笑了,“若不是老太太惦记着姑娘明儿早就要回家,还有话和你说。这么晚了肯定不会来打扰姑娘的,今天在山上一定是走得累了。”

荣珏有意无意,一双眼睛总定格在花间徜徉的骆嫣身上。而骆嫣只盯着花心里的小蜜蜂……

骆嫣和骆婵坐在一处,姐妹多年,第一次坐得这样近。彼此身上的气息在鼻息间撩拨,倒生出几分尴尬。

锦鸳四下望了望,夜色已深,不管不顾地拽了荣玘就走。“夜深露重,当心着凉。好三爷,乖三爷,咱们快回去吧回去奴婢给你剪纸花玩。”

“蕉叶的长相和能力都比宝蝶差了不止一截,宝琴也比她强,为啥选她?”

锦鸳没料到一面之缘的骆嫣会记得她的名字。荣府来客不算少,但把她们这些奴婢名字记上心,叫出口的没有几个。不觉有些激动地胀红了脸,“劳烦姑娘记着奴婢的事,三爷已经找到了。”

一个门上的小厮手里拿着厚皮纸袋,一路跑得飞快,往戏院子去了。

朱杏茹“嗷”地叫了一声,伸出去抓骆嫣的手痉挛一般缩了回去。

宝蝶知道台下的人之所以拍马,不外乎她是程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与她是荣家最美的丫鬟无甚关系前几年在老太太处,荣家大爷每每看见她,都忍不住驻足,有两次在无人处对她动手动脚。她知道荣家的家规,爷们不能纳妾。既然不能在荣家谋个归处,只有攀上大丫鬟的位置,才能熬出头。

柳儿提醒道,一个闺阁女子,去大爷院子怕是不好吧骆婵薄唇翕了翕,斜睨她一眼,柳儿赶紧收声。

锦鸳语速很快,低垂眉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抬眼望向骆嫣。又道:“至于怎么会认得骆姑娘,奴婢是听栖fèng姐姐说的,骆姑娘额上有个胭脂记,有封妃命。”

“可折煞奴婢了,两位小姐到底怎么了?”曲嬷嬷有些慌了。

她话音未落,骆嫣已快步走到青鸾身前,抬起两只纤手向她脸上抓去。

骆婵忧郁一下,接了拿在手上,却不拭汗。

她移开横生的树枝,抬头看见一只风筝,慢慢飞在那片夹竹桃上空。

程夫人清瘦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眼角略扬,让人总觉她威仪之中,带着几分嘲弄。

那条通往雎鸠楼的小径,那朵早绽的丽春花,那场若有若无的雨……

“那架子床我睡得挺好,都不想起呢”骆嫣呵呵笑着,率先走进东院荣老太太的翠苑。

婆子讪讪地道:“姑娘请回,这些都是奴婢的本份。”

荣家祖训,府里男丁不可纳妾。丫鬟二十岁须出府。

妩儿示意玖儿打扫搁板给骆婵坐。笑着说这里虽通畅,也幽暗得很,不比前堂宽敞。

她隐隐有些不安,似是而非地觉得荣家对骆嫣有特别的企图,又觉两家门第悬殊,骆嫣如何自处?

骆婵远远看着,不禁撇了撇嘴。

骆嫣喝得心满意足,放下碗,笑意盈盈地望着妩儿,道:“刚才我回了曹嬷嬷的亲事,你怎么想?”

“母亲。”骆嫣挣扎着坐起来,惊喜地看着骆夫人。

她转身扑到骆婵怀里,竟嘤嘤地抽泣起来。

听说大爷回府,燕嬷嬷瞅个机会把玉佩故意露给老太太看。别看荣老太太糊涂一时明白一时,对于过去的物件却很上心,一眼就认出那是荣瑞贴身之物。

燕嬷嬷便说是骆婵来府时大爷赠的,她现在知道大爷有家室,托她还给荣瑞。

老太太攥着玉佩思索了一会,差人去请大爷来,问清了缘由,让荣瑞自己看着办。不要坏了荣家的门风,让人落了话柄,荣瑞私下谢过燕嬷嬷,露了口风,忙过一阵就去看骆婵,若是燕嬷嬷再有机会见到骆婵就带个话……

燕嬷嬷四下望着,不见骆嫣,心想着这傻丫头怕是现下要回悔了吧,哪个女子想嫁个傻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