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前世龚心柔死前那句“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阿枣心中一凛。经此一事,她势必会对他们恨之入骨,心生报复之意。若是让她成功地回了定国侯府,师兄前朝后裔的身份定会暴露,届时岑家也怕会有灭顶之灾。

“相信。”他回神,低头帮她擦去腮边的眼泪,认真地回道,“阿枣,我相信。”

“你不理我是气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伤了对不对?没关系,现在我陪你疼,陪你伤,这样,你有没有舒服一些?有没有开心一些?”

阿枣沉默了一瞬,到底忍不住叹气道:“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就算曾经伤害过你,但后来不也努力弥补了么?况她如今身体状况这么差,随时都可能会……师兄,我不希望你后悔。”

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无踪,岑央毫不留情地又碾断了她一根手指,语气森然冷厉:“未婚妻?!你算什么东西!只有那个蠢货才会相信自己真的睡了你!不过就是一个趁人之危的贱人罢了,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身体去碰你?!”

是她……

“我……我没事。”掐紧手心,她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这才看向宋靳,“我要随师兄进城一趟……”

这人……这人……

宋靳抬头一看,顿时微楞了一下,随即便温柔地笑叹道:“不是让你回屋休息么,怎么又过来了?快回去,累着我娘子我可要不乐意的。”

突然,阿枣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个硬硬热热的东西。

果然,已经蹿到门口的姑娘猛地停了下来。

宋小虎今年年已十六,虽本身没什么能耐,性子又粗鲁懒惰,但长得十分高壮,家中条件也不错,照理来说不该这个年纪还没定亲。

怔怔地看着手中不知不觉绣上了青竹的荷包,阿枣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竟是说不出的难过。

岑央一怔:“你……”

“不哭……一起等爹爹,娘亲不哭!”飞快地转过小身子,小家伙一边用小胖手胡乱擦着她的脸,一边着急地安慰道。

他身边……睡了一个女人。

想到这,阿枣心下一惊,忙道:“师兄,你能不能派些人暗中保护他和他的家人?”

宋靳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她,眼神诧异。

这就叫回过神来的阿枣心下猛地一松。待意会到宋靳话中的意思,她更是忍不住咬着唇笑了出来。

见宋靳没有半点惊讶,阿枣反倒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想到先前陈氏故意打翻阿枣敬上的茶,小陈氏指桑骂槐侮辱阿枣一家,赵氏别有居心的亲近,宋靳眸子微微发沉,对一旁似有些尴尬不自在的阿枣道:“抱歉,方才让你受委屈了。”

对于最后蒋游闹着要去他家吃喜酒的事情,宋靳以家中贫困,不决定大肆操办为由拒绝了。

只三妞惊恐地看着宋靳,犹豫半晌,到底是鼓起勇气,怯怯地伸出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宋靳伸手接过,只觉得那沉沉的重量像是落在了自己的心上:“多谢。”

见他行事干脆,态度较之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变化,阿枣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媒婆?”阿枣愣了一下,“那该是上门提亲的吧,可怎么还打起来了?不对,宋家这几日闭门不见客么?怎么还说起亲来了?”

她虽感激那宋壮的仗义出手,可从来没想过要为他的一厢情愿负责。

阿枣无辜地看着她:“可师姐还没告诉我师兄到底怎么了呢。”

小陈氏下意识就要说话,却被一旁反应过来的赵氏狠狠拉了一把。

宋靳握了握双拳,半晌才道:“我……和你差不多,不过没你那么惨。”

岑央点头,随即漂亮的狐眼微微挑了下:“其实你可以就这样带着平安安静地活下去。”

许是有了些醉意,他边说边挥着手,结果不慎打翻了一旁宋靳的茶杯。

正是黄昏,暮色四起。和青山村的静寂安然不同,青县的夜晚,喧嚣而繁华。街边的商铺门口也已经挂上火色的灯笼,在悄悄来临的夜幕中映照着人世间的千姿百态。

“嗯。”宋靳一脸淡然地看着她进屋、关门,待转过头却猛地勾起了唇,一双好看的凤眼亮得逼人。

“你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还乖?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知道吗?不然娘亲和小姨就再也不理你了!”阿枣知道平安打小就聪慧,如果不好好教育他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做出类似的事情来。她虽然疼爱她,可是却没打算把他宠成一个骄纵任性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是那样优秀的人,她希望把他教的和他们一样好。

“好了别乱动,这就带你去找娘。”宋靳一边抱紧他一边跑,完全没工夫搭理一路上村人们或好奇或惊讶的招呼声。

宋靳不知为何有点想叹气:“对,平安乖,叫叔。”

“山路难走,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自己多注意些。”见她脸蛋微红,神色尴尬又有些茫然,宋靳顿了一下,随即神差鬼使地走上前,将她竹篓里的东西一一捡起,递给她。

心下一惊,忙回到床边拍了拍睡得有些不安稳的平安,又飞快地帮他把了把脉,见他只是有些上火并无其他大碍,阿枣这才稍稍放了心。

飞快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又从木柜里拿出新的亵裤换上,宋靳揉了揉额角,看着床边那已经脏了的裤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悄悄去外头打了桶水,飞快地将它洗干净挂在了窗边。

陈氏在家从来说一不二,这会儿被二妞当面下了脸,正是怒火中烧,理都没理小陈氏,一把挥开她就继续揍二妞。

“我是你姐姐,你竟敢不听话!看我不打死你个贱丫头——”习惯了三妞一直以来的听话和退让,见这回她竟敢和自己对着干,二妞的声音越发尖利,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几乎是整个人压在三妞的身上打了。

三妞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那铺着崭新的绣花棉布的小榻,愣了许久,到底是怯怯地缩回了脚,低声道:“我,我也不坐了……谢谢阿枣姐姐。”

阿枣顿时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她没听错吧?

前世刚刚相认的时候,兄长的小女儿回回也总是这样看着自己……可惜最后她却死在谢云的屠刀之下,等她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再也不会用那样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姑姑,抱抱”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阿枣仿佛看到有人拼命地朝她们游了过来……

低头看着胸前那坨湿哒哒的水渍,阿枣脸蛋微红,有些哭笑不得。

很久很久以后,她突然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疯狂地落下泪来。

阿枣烦躁极了,平安的身体好不容易好转了些,这段时间最需静养,可这些人时不时地来闹一下,实在叫人厌烦。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这些麻烦才行,不然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呸!清楚什么清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甭说她根本不喜欢他,就是喜欢,她也不会这样屈辱地苟活于世。这个世界上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生与死对于她来说,早已没有任何差别。

阿枣知道他这会儿心中定然很复杂,便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哪想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而后猛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