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然等人乘坐囚车而行,倒也不感到寂寥无聊,只是每每想到安禄山欲反之事,便心存不安,愁虑陡生。当今天下虽少有战事,百姓可免遭涂炭,而江湖却时时刻刻都在征战杀伐,黎民受难遭殃,要是再起战事,那黎民百姓岂不更是受苦?

就听门外嘚嘚马蹄声近来,靠近大门,一人勒马喊道:“吁——这就是螭龙门了,我们快马进,里面好像不对劲啊!”

此人正是“金扁鹊”魏叔彦。魏叔彦边出力招,边骂道:“好狠的贼人,竟下如此毒手!”

风,出奇的急。

只是最为耀眼当属庄院正大门横楣之上的一块大匾额,上面是用朱红色的锡墨书写着四个遒劲峭拔的篆体大字:聚剑山庄。

“一个男人想着一个死去的女人二十多年,并且是日日思念,夜夜煎熬,那是多么的痴情,多么的痛苦,只有经历过这事才能明白,但这世上又有谁经历这种遭遇和苦楚?他们就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三年前你长成大姑娘以后,我越看你长得越像我的贞贞,那眉目竟是出奇得像,便一下子爱上了你——而我觉的,这也许就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只是为甚么斗儿也喜欢上了你,而你有喜欢上了春儿,这让我该怎么办呢——”

范光明说到这,江秋荷吼叫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是你的义女啊,你是疯了么?”

范光明决绝地道:“不,我要说,也许我已活不了多少日子了,我要把我心里的痛苦全都说与你听!”

江秋荷被点中哑,欲言不能。

范光明沉沉地道:“这难道能怪我么,而我们非亲父女,又怎么不能成为夫妻,就算是春儿与你有意,那当今皇上与杨贵妃的例子也可以让我效仿,再说我看春儿也冷淡了你。

“要不是阿荷你走进我身边,恐怕我还要痛苦地思念贞贞一辈子,是阿荷你拯救了我啊!阿荷,你不要怪我,只怪你长得太美,太让人着迷。起初我发现我爱上了我的义女,是痛苦万分,但很快就觉得这是十分幸福的,因为只要是爱,不管是怎样的爱,都是一种幸福,人一生能有几回幸福?我家财万贯,无数人想得到我的金银而巴结曲迎于我,这些我都不觉得是幸福,只有和你,和你在一起,那才是我真正的幸福啊!

“好了,阿荷,我不会让你跟我们的孩子去死的,明日天不亮,吕宏便把你送下山,到一个安全僻静之处,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好好的过日子吧。

“我范光明承认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徒,但此次我已想好了,如果来助拳的众位英雄不敌恶贼,那我们爷仨和你姨母就与聚剑山庄共焚!想来既有少林、太乙、游龙帮的高手及轩辕圣教的两名高人相助,定会把大恶人诛灭的。到那时——那时——”

连续说了两个“那时”就说不出来什么了,也许还没想好那时诛灭安排,或那时跟本就无法安排。

江秋荷泣道:“我肚中的孩子怎么会是你的呢——”说到这突然想起了甚么,嘶吼道:“在怀州城那晚是你?”

范光明点点头,默认了。

范兰斗平静了下来,摇了摇头,咧咧跌跌地走了。

上哪去?

不是会自己房屋,也不是在一边等候父亲,而是离开聚剑山庄,离开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

这还是人呆得地方么?这是地狱,是龌龊的猪栏,呆在里,就辱没和人格和良心。

脑中虽是混沌一片,但还是想:“爱难道都是幸福的吗?那为甚么我是痛苦的,比偷偷的爱痛一千倍,一万倍!”

江秋荷听了范光明的话,更是痛苦和感到万分的耻辱,心里自己到底做错了甚么事,老天爷竟是如此惩罚自己,难道长得美就是自己最大的错么?这样让她想到当今的杨贵妃杨玉环,但觉得自己要比杨玉环悲惨一百倍。

杨玉环被丈夫寿王李琩抛弃,被公公李隆基霸占,但她心中还有爱,爱着的那人也爱着她,但自己呢?只是他们泄欲的工具罢了。

这时想到了死。却不是在他们父子面前死,而是静静地死去,至少不能让肚中的孽子生下来。突然脑中一念,全身顿时一震,心道:“不对,我也就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孕,怎么算也是沐逢春的,怎是范光明的呢?是了,范光明的兽行并没让我怀孕——”想到这里,欣慰了许多了,生下孩子的念头与开始一样强烈,随即想到了沐逢春,沐逢春上哪去了?

却说那潜在房顶的蒙面人破瓦进房,快速点了沐逢春鹤江秋荷的大,二人纷纷昏倒,又抱起沐逢春向庄外纵去。

沐逢春迷迷糊糊地听有人叫他“春儿”,叫得十分亲切,强睁眼一看,竟是一蒙面人,发髻两鬓俱白,看样子没九十岁也得七、八十岁了,但他的声音却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不禁又惊又愕。又见自己是在一间墓似的密室,又吓了一跳,惊问道:“你是谁?我又是在哪里?”

那蒙面人道:“这里叫作卧云谷针林坳,但针林都被烧光了,我便给它改名叫做秃林坳了。春儿,半年没见,你又长大了不少,爹爹想死你了!”

沐逢春从榻上爬起,望着那蒙面人的双目,惊道:“我天天与爹爹在一起,怎么说半年没见了呢?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弄到这地方,到底是何居心?”心中暗想这声音好熟只是此时又惊又怕,脑子想到的会不会有危险,自己会不会死,没有仔细琢磨这声音是谁的。

那蒙面人双目蓦地射出血光,怒道:“你到底还是认贼作父了,起初有人对我说你改认范老贼为父,我怎么也不相信,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竟是真的,气死我了!”

最后那句“气死我了”一出口,就想恶神发啸,震耳欲聋,又是恐怖至极。

沐逢春夜着实害怕,听得出他与爹爹范光明有过节,好像又与自己认识,真是弄不清一点头绪,不知所措,只嗫嚅地道:“前辈你——到底——是——那位高人啊?难到——难到——”

实在说不出口“难到与我爹爹又仇”或是“难到你与我们沐家有些交往”前一个是害怕后一个是没有脸提“沐家”二字。心里着实没有底。

那蒙面人好像听出了沐逢春想要说的意思,厉声道:“不错,我与范光明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大恨,与沐家有剑斩不断,刀砍不透的关系!”

沐逢里“咯噔”一下,骇道:“你——”

那蒙面人喝道:“你倒是说说,你是与范家有仇呢,还是与沐家有亲?”

沐逢春骇然失色,舌伸难下,暗暗寻思:“他莫不是沐家的长辈,难道他是我的祖爷——不不——不可能,我的祖爷早就死了!”忍不住冲口叫道:“你到底是谁!”

那蒙面人突然把面罩拿掉,露出脸来。

沐逢春一看不要紧,登时唬得面容失色,大叫道:“你是鬼!”一下子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甚是慌张。

只见那人豹头环眼,两鬓虬起,阔口厚唇,正是“剑出见血”沐万荣!

沐万荣!

的确就是沐万荣!

只是他发髭俱白,与岁在壮年的沐万荣格格不入。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就是鬼,来复仇的恶鬼,要让范家及那些河朔狗贼们血债血偿!”声似响雷,响彻整个卧云谷。

是畅快,还是凄惨?

但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只要报仇!

报仇!

包万仇——

报千万深仇!

沐逢春抱头乱窜,骇然大叫:“你不是我爹爹,我爹爹已死了,被火烧焦了——”

那人叫道:“亏你还认得我,还叫我爹爹,那好,我问你,你现在认我做爹爹呢,还是人范老贼做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