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万花丛中长大天下美色皆不入眼元帅会栽了这么个身量未足黄毛小丫头手里。一派天真挑逗才是最高境界挑逗,引人遐想惹人犯罪。只是不知道,元帅罪行坐实了没有……

反正那家伙一脸的胡子满脸的沧桑,想必也已老大不小,能不能活到四十年之后都是问题……

“……你总算现自己身在何处了……”林南一边用锦帕给她擦拭糊得乱七八糟的脸一边唉声叹气:“哭成这样,要是被别人看见的话,一定会以为我真的把你给怎么着了。”

这两句话虽规规矩矩正正经经没有半分虚言半点夸张,然而在某些‘奇葩们’看来却很是值得好好琢磨反复推敲。尤其那‘独自’‘起烧’‘疲累’三个词,真真儿是甚妙啊甚妙……

白夏的轻功不错,做起翻墙而入的小贼自是得心应手不在话下。

主人是个统帅三军的兵马大元帅,我经常跟着他上战场。和那些带兵打仗的糙老爷们儿比起来,他就像个乳臭未干的文弱孩子。

失了很多血的白夏觉得有些头晕,便索性席地而坐,对着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的战风咧嘴笑了笑:“千万不要跟别人讲哦,尤其是你的主人,记住了没有?”

之前虽然天天在林府厮混,但既是做客,自然没有做到主人卧室去的道理,这屋子白夏只是第二次来,对其构造全无概念,所以压根儿不知道隔壁连着的竟是个偌大浴室。

白夏挣扎无果欲哭无泪。

白夏抽抽鼻子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四妹妹说,你之前就一直骂我来着。”

——‘以前没吃过,现在似乎……有爱上的苗头……’

林南龇牙咧嘴地揉着受创部位,用浓重的鼻音哼哼着应了句:“这么点儿小毛病有劳萧兄记挂了,不过倒也亏得我向来身强体健皮糙肉厚的,要不然,哪儿能消受得了白小虾这与众不同的美人恩呢?”

胡三如遭雷击,满面焦黑呆在了原地。

许是做了邻居之后,林南表现得还算规矩,一直都只是尽心尽力恰如好客的主人一般陪着白夏赏景游玩,没有再提诸如要让她做自己的女人这种非分之求。又或许白夏仅仅觉得既然躲不过,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来往,反正有萧疏在,谅林南也不敢当真做出些什么。

除了在风月场所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之外,他还时不时拈花惹草的招惹一下良家女子,不过好在大多仅限言语上的轻薄总算没有弄出什么强抢民女的荒唐事来。也不知是因为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才不得不有所收敛呢,还是果然如皇上所言的——‘风流不下流,方显真男人本色’……

然而,为何竟偏偏用了那种幼稚可笑的法子。又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又不是为了争风吃醋……

医者面对患者束手无策已是痛苦,面对一个明明知道如何去诊治却偏偏什么也不能做的病患,越加痛苦。

“还能有什么,你们大楚皇室后继有人了呗!”

不管月月如何调皮捣蛋胆大妄为,有一次甚至差点儿用炸药掀了半个皇宫,仲父通通一笑置之。我怀疑,就算被月月一根一根扒光了胡子,他也会笑着夸奖‘拔得好拔得妙!’。

萧疏摇头轻笑:“随你。”

他的语气虽仍是谦和,却已带了些许的嘲讽,黑亮的眸子在月光下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清冷,只淡淡一眼,便让人不由得心下寒。

“我姓白,单名一个夏,夏天的夏。”

“……战风别紧张,她是开玩笑逗你玩的。”萧疏无奈地轻抚着躁动雪狼的厚实毛,声音柔和:“偷偷告诉你哦,她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呢,大夫又怎么可能会下毒,对不对?”

尹洛与其擦肩而过时,颇为局促的施了个礼,用蚊吟般的声音哼了句:“见过萧侯爷。”

可是,白夏却像是很待见他。

白夏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唐突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啊,我话太多。无论如何,多谢你今天帮了我。告辞了!”

“我不觉得。”

“里面暖。”

“我不稀罕!”

萧疏轻轻一叹:“就算要走,也容我以茶代酒为你践行吧?”

白夏柳眉一扬:“好啊,却之不恭!”

跃上来时,原本不错轻功却似乎大失水准,将车子弄得一阵狂摇,大有人仰马翻架势。

萧疏并没有施力稳住车身,而是坐在原处任凭晃动,只保了手里两杯茶一滴未溅。

白夏弯腰入内,一伸手:“给我!”

“这会儿太烫了,不宜立即饮用。”萧疏待到车厢恢复平稳,将茶杯放于矮桌:“不如稍待片刻,闲聊几句。”

白夏硬邦邦哼了一声:“我这人不喜欢拖拖拉拉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说。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容不得半分勉强,合则来不合则去成就成不成就算!别跟我藏着掖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玩花花肠子,恕不奉陪!”

萧疏愣了愣,旋即又笑了笑:“还记不记得,当初因了那‘试情草’,你曾问我,是否有心上人。我现在可以回答,有过;你后来又问,我不惜自伤也要逼出‘试情草’,是否仅仅为了不让别人得知我心意。其实,我只是自己不愿面对。”

他忽然这般坦荡荡提及此事,倒让原本气势很强白夏有些措手不及乃至于直接愣怔当场。

萧疏凝眸看着面前茶杯升起缭绕薄雾:“四年前我率军与大举进犯戎狄作战,开始几个月进行得很顺利,但后来他们新换了个主帅,竟让我军连吃几个败仗,士气大为受挫。接下来,又交锋了数次,两军互有胜负,战况陷入胶着。那统帅用兵狠辣老练奇计迭出,坐镇大帐从不出战。我方细作多方刺探,竟始终查不出其来历背景,就连姓名年龄也全无头绪。战场之上,最重要便是知己知彼,对敌军指挥者一无所知乃是兵家大忌。当时我年轻气盛,仗着有些武艺傍身,便趁着两军对垒之际独自潜入了戎狄大本营。虽是破了几道机关陷阱封锁守卫,但终究还是惊动了敌人,惹了一番混战,不过总算成功引出了帅帐中人。火红衣袍火红软甲,却戴了一个狰狞面具。”

他叙述很简略,语气也很淡然,将多少铁血豪情搏命疆场轻轻带过:“寻常兵士奈何我不得,到了最后,便只剩下我与那人武功相当缠斗不休。时值隆冬,西北严寒,处处皆是冰雪覆盖。我们只顾酣战,一路出了大营,不觉已至悬崖。我一式长剑回挑将那面具劈开,同时划破了对方左眉,不想,露出居然是一张年轻女子面孔。一愣神间,肋下不慎被其刺伤。恰在此时生了一场小规模雪崩,将我二人一并震落峭壁。多亏功夫都还算不弱,巨变陡生亦能自救。后来,我们在崖底寻了五日,方找到出去路。我带着她到一处小山村,又过了五日。”

说到这儿,萧疏像是觉得有些疲累,停下来喝了一口已然不再烫茶水。

白夏则一直垂着眼睫,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人跟我说,她复姓司徒,单名一个鸢字,乃是戎狄摄政王独女。在那十天里,我们谈论兵法,比试武功,抛开敌对身份,惺惺相惜。临别时,她说她一定会说服自己朝堂与大楚议和,尽早结束这场两败俱伤劳民伤财战争。她说到时候,两不再敌对,她便风风光光嫁我为妻,戎狄郡主与大楚元帅,永结秦晋之好。

我以内力将贴身携带多年匕打造成一副手铃送给她,告诉她,这就是聘礼。她性情甚是孤傲清冷,虽与我渐生情愫,却也始终未曾展颜。然而那一刻,她笑了,就如天下间最平凡普通女孩儿一般,干净纯澈,带着丝丝羞涩……

分开月余后,她秘密送来口讯,约我到当日那处断崖相见,称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赴约之前,我留书一封,将军中诸事暂交副帅。另有一封信给我同门师兄叶大哥,将我去处和前因后果详细告知,倘若我生了意外,应该如何部署如何对敌,其中还包括了司徒鸢身份以及多日相处间被我掌握用兵弱点。之所以做这些安排,便是为了以防不测。无论心里如何待她如何信她,我都绝不能有片刻或忘,自己是身系三军统帅。”

萧疏又饮了一口茶,声音却越加干哑:“到了约定地方,她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仍是一身火红,却没有软甲只有长裙曳地。她歪着头冲我笑,抬起手腕轻摇,铃儿脆响。几十天相思,那一刻我只想拥她入怀。然而当我向她张开双臂,迎接我却是透胸短刺……”

白夏悚然抬头,不禁‘啊’了一声,想了想又脱口道:“就是那天我在你房里看到红色兵刃?”

萧疏木然点头,面上全无表情,只是音调平平地继续述说:“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俘虏敌方元帅,也是结束战争一种方法,而且更快更好更有效。我虽受创却并不致命,本想拼力反击,却现浑身筋脉陡然剧痛,犹如寸断。她说,这是‘易魂’之毒作症状,是在那个山村时候她下到我身上……”

听到此处,白夏张大了嘴,但压根儿不出任何声音。

萧疏扯了扯唇角:“很可笑是不是?在我爱上她,并且以为她也有着同样情感时候,她给我不是一颗心,而是一份致命毒……”

白夏依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与他十指交握。

“我本宁死也不愿被俘,正欲自绝,叶大哥却率兵赶到。她冷笑着说,早就知道我诡计多端存心不良,幸亏早已在这山谷里埋伏了一万铁骑。我当时很想说,倘若我真有此意,又怎会只带来三千兵马,未免太过小瞧于我。然而,这句话我没有机会说出口。伤重加毒,令我很快便陷入了昏迷。在神志清醒最后一刻,我听到是她下达必杀令,看到是漫山遍野冲天而起大火……醒过来时,四妹正背着我过冰河,周围一片漆黑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俩,只活下来我们两个人……”

萧疏指尖温度怕是比当时冰河还要低上百倍,便是连呼出气也是如雪般寒凉,就像当时冷透心:“我不是没想过会有变数,不是没想过我与她感情也许并没有到刻骨铭心地步,毕竟只有短短十天,毕竟我们之间还隔着几乎不可逾越仇家恨。但我愿意相信她与我在一起时开心快乐都是真,愿意相信她跟我一样在努力避免战争憎恶杀戮和死亡,愿意相信她要嫁给我,愿意相信她笑……

所以我抛开了一切放下了所有防备去见她,不是三军统帅不是家重臣不是皇上小不是萧家长子,甚至不是父母孩儿不是妹妹兄长,只是我,彻彻底底自私一回完完全全做一回自己……

萧疏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滚烫前额抵着白夏手背,暗哑声音明明很轻,却又重得让周围空气都仿有千钧:“可是夏夏,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性,害死了一起长大情逾兄弟叶大哥,害得三千袍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你说,若我心里还有她,要如何面对这些为了我一己之私而枉死将士!”

良久良久,白夏方轻轻问道:“你恨她么?”

“恨过,在一切刚刚生时候。就像爱过,当一切还没有生时候。”

萧疏抬起头,神情已经平和许多,面色虽仍是惨白,一直仿若刻在眉宇间郁郁之色却不知何时已然消散大半:“不过后来仔细想想,两军交战本就是尔虞我诈诡计迭出,站在她立场,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比我要称职。所以后来再起战事直到大败戎狄,虽然期间交手无数次,我也始终只把她当做一个强有力对手来看待。

两交战时,我与她是敌军主帅。两交好时,我与她是友邻大臣。各为其主,各凭本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