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令贺兰如月始料不及的,竟是三天独守空闺。庆贺焰火整整燃放了三夜,而新嫁娘在喜床前独坐至天明也整整三夜。

安荣带着身后的侍卫与太监宫人迎上前,躬身行礼。

贺兰骢紧闭双目,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努力去忽略鞭子带来的痛苦。

即使如此,贺兰骢还是每日躺在窗边的竹榻上休息,有时一天都不动一下。

他想张口,却发现无力说话。

那二人压低了声音,干戈剑眉轻皱,“你们认错人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门里的清瘦汉子把那人让了进去,把头又在门外左右探了探,才合上门。给那人倒了水,才开口。

“好说,老夫尽快去办此事。”

女人斜倚在贵妃榻上,道:“本宫故意让你们传出本宫怒摔饰物、责罚宫人的消息,那位一定会沉不住气,想法再接近陛下的。偏昨日出了纰漏,她定是以为陛下要为她出头,其实她是不明白,陛下那会要的是她知难而退,别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奴才,陛下怎么罚不成,难道用她玉宸宫主子代为教训不成?”

宁羽大惊,“陛下,哪有?”

安成见贵妃笑得夸张,宫里呆的年头久了,这种把戏见得多了,于是赔笑着行礼,“给贵妃娘娘见礼了,这是哪阵香风把娘娘吹来啦?”

王华也不拐弯抹角,道:“原东林延平侯贺兰骢。”

唰的一声,端慈太后牌位两边的牌位上的黑幔被扯下,一个上书大行皇帝元慕康之灵位,另一个很简单,只书写着文士顾铭洲之灵位。

昭凰阁的院内,二总管安荣正给跪在青石地面上的人讲宫里的规矩。

小皇帝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对阶下那个面如死灰的人,说:“让你做贡品,朕还想好好待你,可是你不愿意,现在你是朕的俘虏,那么你就做一个最低等的奴才好了……”

“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

副将见主帅面色不好,小心地问:“侯爷,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宿卫在皇帝身后的暗卫首领宁羽,恭敬地回答:“禀陛下,刚接到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到了洪口关。”

圣文帝喜欢微服出宫,也不是秘事。这位皇帝治国手段虽不算强硬,却也深晓体察百姓疾苦,为民谋利的道理。

贺兰如月跟着圣文帝走了很多地方,离开皇宫,没有了皇宫的束缚,圣文帝才显得不那么阴郁。他常对女人说,其实,你也不是很像他,容貌上的几分肖似算不得什么,但你的眼神却非常像,你的隐忍非常像,就连你回宫后,把出宫的所见所闻做记录的习惯,也和他很像。

皇帝给贺兰如月拿来一个朱漆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放的,竟然是顾铭洲的几本手札。

贺兰如月很认真的翻看,发现里面记录的都是关于民生的事情。

手札记录的很详细,某年某月,何地发生蝗灾,损失良田多少亩;何地水患泛滥,流民有多少;何地发生干旱,青苗枯死多少顷……

另一本,记录的,则是一些敏感的事情,皆和朝中大臣有关。私纵家奴霸占农家田产的;官员私吞铜盐课税的;挪用拦河筑堤款项的;私拦漕运贡品船只的……

贺兰如月颦紧绣眉,看向圣文帝,皇帝却问她:“若是这等事发生在东林,当如何处理?”

女人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却听皇帝又说:“把你想说的,详细写出来,呈给朕。”

贺兰如月隐隐感觉,皇帝让她写这个东西,别有用意。于是,她很认真的措词,写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并尖锐地指出文帝政务上的弊端。

圣文帝看了贺兰如月呈给他的东西,仔细阅读后,大加赞赏。

这之后不久,北苍国开始实行新政。

然而,涉及到贵族和宗室成员的切身利益,反对新政颁布的上疏一道接一道,最终,圣文帝妥协了、放弃了。因为,有大臣上疏弹劾,说是妖妃惑政,更有人说,皇帝把北苍的国之根本——龙脉宝库的钥匙,也给了贺兰如月。

而这一次,圣文帝迁就了朝中大臣,收回新政的诏令,似乎皇帝与几个大臣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请求处罚贵妃贺兰如月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那几年,圣文帝似乎变得比过去开朗,外人看来,皇帝很是宠爱贺兰贵妃,夫妻甚是恩爱。

贺兰如月在北苍皇宫终于得到一丝清静,她还是经常陪着皇帝出宫,有时他们去龙首山行猎,有时去仙女湖垂钓,有时也去找个农家感受下平民的生活……

圣文帝似乎忘记了有关顾铭洲与皇后的一切,他宠爱从东林娶回来的娇妻,也曾希望有个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当贺兰如月有喜的消息才传出三天,误食了相克食物的贺兰如月便滑胎了。

虽然皇帝也曾怀疑有人暗中在饮食上做了手脚,但拷问了所有御膳厨房和贵妃寝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也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在那以后,贺兰如月未再传过有喜的消息。

圣文帝一下又变得阴郁起来,不时撤换朝中大臣,加大酷吏制度,致使民间怨声载道。

贺兰如月苦劝不果,也同时发现,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第五年,贺兰如月来到北苍的第五年,圣文帝的生命走到

心陷风流郎君txt下载

尽头。

太子年方十五,未及弱冠,圣文帝不管太子如何黑脸,为他选择了辅政大臣。

圣文帝驾崩了,当丧钟沉闷的钟声响彻整个北苍皇宫时,贺兰如月一下瘫倒在地。

那些当初因圣文帝实行新政而心生不满的大臣,联合了辅政大臣,以文帝留有遗旨,令贺兰如月殉葬。面对那些打着先皇遗旨为由,迫她自尽殉葬的大臣,贺兰如月惨淡一笑。

正当她端起琉璃盏,准备饮下鸩酒时,一只袖箭打落杯盏。

嗣君元文敬大步迈入贵妃的寝宫,后面跟着东宫总领太监安荣,和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

元文敬扫了眼一室的肱骨大臣,问道:“先皇尸骨未寒,你们这是做什么?”

“先皇遗旨,令贵妃……”

元文敬抬手制止了那位大臣,冷冷地说:“贵妃是先皇喜爱的女人,若是真喜欢,万不会令其自尽殉葬。你们打着先皇喜爱贵妃的名义,如今迫她自尽,是何居心?”

“这?”众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先皇宠爱贵妃有目共睹,决不忍心令其追随而去。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小皇帝目光冰冷,众大臣如芒在背,不敢多言,全部退出。

贺兰如月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如今该称你太妃才是。”小皇帝开口,“太妃身体不大好,就移居永寿宫静养吧,朕会派人好好伺候,保证太妃的清净。太妃也不必太介意,那些顽固老臣,一时老糊涂了,他们会想明白的。”

从此,贺兰如月幽居永寿宫,除了伺候的宫人太监,外面有新君派的侍卫和暗卫守着,既是软禁也是保护……

听到这里,贺兰骢把锦帕给姐姐递过去,心中暗暗地为姐姐难过。

贺兰如月擦拭下眼泪,道:“新君即位,便把当年先皇的新政略作改动,继续推行。当然,又是一群大臣反对,可那些反对的大臣,不是告老还乡,就是自动收回上疏的折子,究竟皇帝是如何做到的,无人得知,但他的手腕,你总该是体会到了吧。北苍用了不到两年的光景,就一改颓势,然后起兵攻打东林,他的心机,不可小觑。”

贺兰骢苦笑,“我不会小觑,我已经栽在他手里。败军之将啊,哪有轻敌的资格。”

贺兰如月站起身,在室内踱步良久,才道:“你一定要出去,你不能留在这里。我实在帮不了你什么,你切记,只要有机会,你就走吧,不必管我。”

贺兰骢摇头,“如果可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