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老夫也是如此硬朗啊。”崔葳葳听到那陈铭德说道,颇有些得意,“老夫当年,被魏积善用水莽草的毒液强行灌下。喝下之后,老夫才醒悟,原来这水莽草的毒性,其实不在于封了魂魄。其实,这个怪力乱神之说,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啊。哈哈!只不过——”

说完,她猛然愣住了。而老头子却慢慢地笑了。崔葳葳对自己刚才的莽撞感到一阵后怕,但是,更多的悲哀,象潮水一般,一波更比一波强劲地席卷她的心房,转眼就卷走了她心头所有的恐惧,只留下了满嘴苦涩的味道。她用手试试,脸上泪痕犹湿,一道接一道的眼泪顺着她的脸流淌下来,她越哭越伤心,却难以说明究竟是为什么伤心。

都说是,鬼物最忌讳阳气。夜晚阴气旺盛,鬼物才敢出来活动。而白昼里,阳气大作,鬼物一但接触,就不能行动,甚而魂飞魄散。

只可惜,常人的耳朵,根本听不到这样的笑声。只有猫狗这些畜生,能感受到这异于阳世的邪物的声音!所以,狗叫了很久,只听到有人在大街上隐隐地叱骂,却终究没人进来这思过园老宅来看一眼。何况这半夜三更里,又有谁敢进来呢?

那么毫无疑问,他们眼下也完全适应了这鬼怪点燃的烛光。对于他们来说,这间房子,眼下也是一片光明,让他们能看清楚,如何走上他们的死路!

是那吊死鬼崔秀丽,她猛然睁开眼睛,对着她脚下这些半人半尸的东西,出了笑声,或者说只是一种乌鸦般的尖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崔葳葳听懂她的笑声,倒不是因为冤魂复仇的欢乐,而是那种丧失人类感情的,看到即将增添同类的恶鬼才会有的喜悦!

是人走路,踏在这陈旧青砖上,出的极其微小的声音。

陈铭德也算得朝廷命官,而且这官儿做的也不算小,在这小镇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名人了。思过园出的这档子事儿,即使在这个小县城里,也算是历史名案,既然留下那么多谜底,肯定该有许多人企图寻找答案。

崔葳葳心中思索:这陈铭德老头,收藏这样险恶的毒草,竟然还不知足,还想着广为种植!他种这样的东西,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呢?可是,既然他说了,不能种植,那崔铭善一帮人,又为什么都喝上了水莽草茶?

崔葳葳看得骇然。着崔秀丽的尸体,死了这么久,怕是都该冷硬了吧?却还不安分,不但五官表情生动,还手舞足蹈。她看得出神,不知不觉,竟然钻出了一直躲藏的那张桌子,就站在崔秀丽的尸体正下方,仰头看着崔秀丽的尸体下一步会做什么。

崔葳葳心里咯噔一下。对于这些邪物来说,该是怎么个歇息法呢?

崔葳葳看到,崔铭善似乎有所感受,他的手在陈铭德身上摸了几次,来来回回,脸上时而是放松的表情,时而忽然紧张,时而却又疑惑。那陈铭德却只是逍逍遥遥地,被桃妾伺候着喝茶。

崔葳葳听得尖起了两只耳朵。陈铭德自进山之后又生了什么,再无人提及。眼下,除了她崔葳葳,世人恐怕无第二人知道陈铭德其实当年就死了。

如今,陈铭德一家鬼就在自己面前,诉说当年家破人亡时的惨痛,不由得崔葳葳仔细思索起来。陈铭德当年,为什么要在风口上,去保护那朝廷要犯的家眷呢?但更奇怪的是,补遗对于陈铭德罪行的记载,跟正史略有出入。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古代史籍,很多细节无法相互对照,甚至前后矛盾。

桃儿妖冶地对她一笑,媚眼流转,却只看了老爷:“老爷,这妞儿,嘴硬得紧。”

崔葳葳感觉到,他似乎擦了擦眼睛。事实上,崔铭善,他隐约地,确实好像看到,在极黑极黑的房顶上方,似乎有一团更黑的黑影,在做着怪异的动作!

崔葳葳的鼻尖渐渐渗出了汗水,只要他们一直追查下去,那么——

崔葳葳正看得心惊,忽然听到背后,那满清官儿一声叹息。

说罢,她把头又垂了下去,喘个不停。崔葳葳一惊。崔秀丽的脑袋正好垂落在桌面一下,长头拖到地上,透过黑漆木的花格,崔秀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珠,正好直瞪瞪地看到崔葳葳。崔葳葳竟然与她对视了片刻。

“别管我们!”父亲的吼声,而大巴又开始震动了,第二波泥石流即将袭来!“别呆在这里!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