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的反应,引起了一系列联动。他的叫声,虽然没有冲出口腔,然而,崔葳葳看到,那一群流氓,似乎全部都感知到了。

这也许有可能。虽然,傻子此刻的动作非常准确,在行动中没有丝毫的因为不能断定对方方位而引起的犹豫(事实上,他也不可能有思维了吧),但是,他的眼睛告诉崔葳葳,其实,他根本没看见眼前的事物,甚至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的,他就是一架没有思维的机械,真正的思维在杏儿那里,在杏儿的操作下,这台人肉机械在完成它的工作。

据说,人在极度寂静的地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身体内出的,在日常环境里,根本听不到的声音。比如,肠胃蠕动的声音,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等等。

且慢!

少爷格格叽叽一阵笑,拍着手道:“又多了死鬼使唤了!“

崔秀丽一直在低垂着头,脖子和身躯成垂直状态,凶狠地瞪着崔铭善。那条蛇一样的绳索挂在它的脖子上,它的眼珠向后翻了一下,似乎是想看看什么东西打扰了它。崔葳葳虽然是个高三生,但视力丝毫不差,相反,早在她父母还在世时,为了她总是出现“幻视”现象,对她多次进行了视力测试。按医生的说法,她的视力几乎和鹰的滚豆之睛比美。所谓滚豆之睛,也就是说,鹰高翔于天上,草丛里有豆粒滚动,它还能看得见。只不过因为父母不久就惨死于那次山体滑坡事故,从此崔葳葳就被怀疑为精神病患者,所以无人知道她并不仅仅常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事物”,即使常人能看到的事物,她也洞察毫微。

再看其他那些流氓,他们的呻yin声越来越低,手中的茶杯早就跌落粉碎。那个茶壶,也与崔铭善的那个一样,积满了尘垢和青苔,仿佛埋藏几百年的古物。

崔葳葳正在紧张观望,崔铭善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下步伐不稳,如同吃醉了酒一般。崔葳葳看到他一步三摇,伸长了脖子,向崔秀丽的方向探过去。

陈铭德点点头,道:“老夫原本还抱了一线指望,要从早年故人手里,为陈家求一条生路!只是风声甚紧,老夫宅院内外前后,都已被朝廷布控,老夫不敢将此大事托付他人,只得撑着病体,自行进山。”

这样一段话,仿佛此人与陈铭德还很熟悉,起码是很靠近陈铭德的人。

崔葳葳不自觉地就连连点头,继而,她猛然醒悟,自己心里多年来,无人知晓的秘密,就连死去的父母,也不可能知道的结果,这满清的鬼,能知道吗?

崔秀丽的动作,还是过于激烈了些。在一片男人的说笑声里,吊住她脖子的那根麻绳,在大梁上勒得“吱嘎“作响。但是,一片漆黑里,那群男人,自然是看不见崔秀丽的尸体,在做什么。

看起来,这些人渐渐地在开始疑惑,另一个人也端起茶碗问道:“就是啊,这茶水,到底是谁倒的呢?哪位兄弟倒的,出来说一声啊?”

那崔铭善见众人不再吵闹,乐得耳根清静,自顾饮茶。四崽等人分喝一壶,那紫砂茶壶本来不大,没一会儿就底朝天。四崽叹了口气,道:“才刚刚品出点味道,就没了么?”

这时,忽然又听到女人的号叫。那傻子对崔铭善指指桌子上扔着的崔秀丽,“呵呵”两声。方才,众人只顾到口渴,却一时把这女人扔到一边。崔铭善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拔出塞在崔秀丽嘴巴里的布团儿。

崔葳葳,她对爸爸最后的记忆,就是那满脸的泥污和眼泪,还有——

崔葳葳看得很清楚,那杏儿双腮饱鼓,憋足一口气息,“呼“地吹了蜡烛。

在崔葳葳的眼睛看来,崔铭善一帮人,现在就站在碧绿的烛火之中。他们的影子,奇形怪状地映在墙壁上,随着烛火的跳动不断的摇晃,仿佛群魔乱舞。

那手电筒的光到处扫射,突然,扫向屋子这边,崔葳葳只觉得眼前一花,她急忙遮了眼睛,就听见那四崽邀功似的高叫:“大哥!大哥!快看啊!那里好像就是正屋了!咱们先进去歇歇脚!”

“是。老爷。杏儿这就去办了。”

手拿起烛台往回缩。崔葳葳控制不住自己,也回头一看。

老实说,崔葳葳那次是一点都没打算破坏邻居叔叔家的温馨气氛,可是,当那位老爷爷抬起眼睛,热泪纵横,用乞求地眼光望着她时,崔葳葳就又做了一次傻事。结果和每次一样,崔葳葳当场被赶出了门。

对于陈家灭门之事,崔葳葳是在乡下听说过一些的。不过,崔葳葳虽然反应迟钝,看似呆滞无能,但脑子并不苯。她只是无端地恐惧着外面的世界,以至于无法正常地与外界交流。但她的心里,考虑问题还是很清醒的。

自己在这个时候进入老宅,会不会正好遇到那个凶杀的场面呢?想到这里,崔葳葳感觉恐惧充满心脏,使她几乎要爆炸了。

崔葳葳看到的女人,就是正在和崔铭善一伙谈笑风生的崔秀丽。当她现是崔秀丽时,忽然意识到,那场面不是好兆头。崔秀丽恐怕有出事的危险。

现在,命硬的崔葳葳,她的眼珠正在她的白色的眶子里来回游动,两只眼白过多的眼眶比平时瞪得大了三分之一,里头装满的是骇惶。不过,虽然骇惶眼前的这个破败老宅,但是她的勇气还是不足于抵制人家给她的一道命令——那只不过给了她一个破纸头而已,所以她的骇惶就渐渐在眼珠子里凝聚,丈量她脚尖跟那个破落老院墙上,黑色大门之间的距离。

“抱紧!别松手!”

背后传来一声震天巨响,那声巨响甚至把漫天刺耳的雨声都完全盖住了。世界变得一片死寂。

只有包袱里的哭声越来越响。那只胖胖的小手在凭空乱抓,蹭着崔葳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