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丽原本只是轻轻摇动的双脚,竟然以奇特的角度,扭动起来!

崔葳葳伏在桌子下,则耳听着那主奴三人叙话。崔铭善一班人品茶品到兴起处,赞声不绝,她也充耳不闻了。

崔铭善却心疼。也难怪,这等偏僻小镇,镇日里,别说这等好茶,连竹叶都不会泡的,多半都喝白开水。却让崔铭善如何舍得?

那男人正是左右为难,四面受敌,崔葳葳却看得,那杏儿,袅袅娜娜,仪态妩媚地端着一个茶盘穿越众人,飘飘然,一直走到崔铭善跟前。

“别管我!”母亲的声音已经不象是人,因为大火已经在燃烧她的下半身,“别管我!救孩子!”

明亮的烛火下,崔葳葳看得分明,那一群混混们,手舞足蹈,象瞎子一样到处乱摸,不是这个踩了那个的脚,就是那个摸到这个人的身上。

崔葳葳两手紧紧攥住头。希望和绝望,对眼前即将到来命运的恐惧和不甘,想逃跑却又不敢,种种念头在她心里激烈地互相撞击,象夜晚掀起剧烈风暴的海洋上,那些直冲天际的骇浪,互相拥挤,覆压,碰撞,喧闹,呼啸,旋转,颠覆,吞噬……

但是,很快,她就醒悟了。折腾了这么久,崔葳葳已经忘记了自己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这都啥时辰了?”老爷很威严,但显是透着对儿子宠的紧,“去喊他出来。”

崔葳葳鼻子里,只闻到一股奇香,接着脑子就有些混沌。那老爷轻轻地品了一口,便吐了出来。那桃红美人嘴角微微笑着,用帕子给老爷轻轻拭了嘴角和下巴胡须。杏黄美人则急忙跪下,连连请罪。

崔葳葳绝望地低头看着自己身边那柄烛台。接着,她就感受到,背后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有气息,吹到她的脖子后面,崔葳葳觉得,自己的头都全部飘起来了。

话音未落,香风习习。崔葳葳两眼瞪得溜圆,看见那掀起的帘子下,先走出一只套着艳丽绣鞋的女人小脚来——那双小脚,差不多只有三寸。崔葳葳以为,那绣鞋的主人,必定是一美貌少女。

也对,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谁会在这里放蜡烛呢?

火。通红的火,从油箱开始烘烘地燃起。

崔葳葳吓出一身冷汗,风又吹来,她浑身哆嗦着抱紧自己。

崔葳葳呢,就更好对付了。镇上人都知道,崔葳葳在她表姑妈家纯粹是个累赘。如果真的把崔葳葳给做了,她表姑妈只会觉得自己在镇上没面子,决不会为侄女的将来担半分心,不过那女人泼名在外,多少是要闹一下的。但是,崔铭善对她的性格了解得太多了。贪小便宜,貌似精明,实则愚蠢透顶,不然也不会喜滋滋就收留了崔葳葳这个大包袱,现上当后也没法子,只好拿着崔葳葳出气。不过,这女人其实很好打。她其实不关心崔葳葳的命运,如果她真的闹,也多半是为钱。她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大钱,只要请她吃两桌酒席,再威胁几句,也就交代了。说不定这女人在表侄女身上捞回点损失,还乐意做这笔生意呢。

没想到钱花完后,那边是再也不给一分钱了。三表姑妈心里焦躁,跑了三十多里山路到县城去写信,连个回音都不给。那学生妹又成天不吭声,也不见出去游山玩水。三表姑妈起了疑心,三套两骗,崔葳葳一个书呆子外加傻子,竹筒倒豆似的把家事全都说了。三表姑妈这才醒悟对方是把这个精神病当做包袱甩在这山里头了。气得她给了崔葳葳几个耳光。崔葳葳也硬是挨得,捂着脸哼都没哼一声。

崔葳葳她妈妈吓了一跳。

那杏儿这时也走上前来,对老爷哭诉道:“桃儿姐姐你一死倒落了干净!留下妹妹和少爷,何等苦楚!”

桃儿横她一眼,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冷笑道:“妹妹这话错了罢,你那魏郎难道不疼你吗?”

杏儿眼中又流下两行眼泪,哭道:“姐姐,好歹妹妹也是给老爷尽了忠的人,姐姐言语下留点情面罢!妹妹当年无知,只爱他年少风流,料想老爷百年之后,跟随了魏积善,也算终身有托,谁晓得他人面兽心,从来没有半点真心对待妹妹呢?妹妹这一生深情,都做了落花流水,好生凄惨!”

桃儿听了,面露戚容,也不再出言讥刺。那杏儿接着一头哭,一头诉道:“当日我原本以为他会放我一条生路,他也一直对我甚好。妹妹并不是那等愚钝妇人,见他虽然百般温存体贴,言语上却不断地旁敲侧击,只管打探老爷的家底。妹妹就存了心思,不肯漏出半点口风!后来他等不及了,幕后的主子又派人问他讨要我,他便翻脸露出真相,对我横加酷刑!我抵死不肯招供,他竟然唆使一众兽兵,轮流糟蹋我!又令人把少爷带到我面前,百般凌虐,把少爷拷打得体无完肤。妹妹猜想,只要自己不死,少爷的苦楚就不会到头!就骗他说,给我一夜时间,让我仔细想想老爷还在什么地方置了产业。于是就得了一夜时间,好为后事做安排。当时少爷受了刑,倒在牢房里昏迷不醒,妹妹便先勒死了他。妹妹自己的双腿也被打断,站不起身,就在墙壁上打起一个绳套,就此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