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黑洞洞的,再加上外头一棵该死的老槐树正顶在屋顶,年长日久,树冠巨大,几乎笼罩了半个院子,这屋子周围,也就分外地黑暗了。崔葳葳先是听到了一阵人群走动的脚步声。她的脑子几近麻木,起初以为又来了什么怪物,不外乎是以往陈家看院的杂役仆从之类,现在主子现身了,奴才们自然该来伺候着。

崔葳葳敢肯定,一旁侍侯的杏儿,听了这番话,嘴角的确是撇了一下,却是幸灾乐祸之意。

那桃红衣妆的美人,已扶着老爷在桌子旁那太师椅上安坐,接着又从那“杏妹妹”手里取过茶盏,奉给老爷。

烛光在由绿变黄。

“老爷,您慢些儿走!“

崔葳葳明白了,刚才,一定是自己又一次出了幻觉。她看见的并不是崔铭善那群人,只是一种虚像。崔铭善一帮人,其实现在还没到呢。

崔葳葳的头颅“轰”的一声。

在对老宅院的畏惧,和对那帮流氓的畏惧中间,她摇摆不定。

崔铭善一帮人心里也有计较。崔秀丽当年性格泼辣,因为坚决不肯嫁给家里给她说的那个大她十几岁的砖窑老板,跟家里几乎断了关系。崔秀丽也不是没她的理由,因为她在学校就听说过不少关于那男人的新闻:已经离过两次婚,俩前妻都给他生了一大群儿女,他却一个孩子都没带在身边,崔秀丽也曾在附近的村庄上看见过那俩前妻,都蓬头垢面的,身后跟了一大群吵吵闹闹的小崽子。崔秀丽的爹妈素来懦弱,虽然在家对儿女权威,在这帮小镇的土霸王面前可是俯帖耳。所以崔秀丽吃了亏以后,崔家根本没任何表态,听凭女儿自己到省城去打什么“工”,自生自灭去了。

崔葳葳认识她,崔秀丽。隐约听说她是个半掩门儿。也就是说,在省城里当过阵子暗娼,给人包过。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初中毕业后,吃不得在地里刨食的苦,她爹又打算把她大价钱给嫁出去,就跟人跑了。最开始说是在一家私人工厂打工,现在也是这么说。不过也是听那家私人工厂里回来过的人说,她总共就干了三个月,老板只给她两百多块就把她解雇了。后来,包她的那个老头嫌她没文化,换了个大学生当情妇,把她从那个高价房里赶出来了。还好,镇上的人都暗暗传说,她可没少捞油水,只要有钱,还怕没男人要。

三表姑妈看着崔葳葳的背影,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她在镇上也是有名一泼,当初把婆子给逼得喝了农药,男人都不敢对她稍加眼色,闷声把死妈自己埋了完事,回来继续到地里安生干活。也是大半辈子,不肯吃一粒米的亏的。可惜傻大兵斗不过秀才。一个多月前,突然从山外来几个客人,据说是崔家远亲。三表姑妈知道,自己在大城市确实有几个有钱的亲戚。这几名远亲给她带了厚礼,走的时候还留了点钱,另外留下一个十六七,花朵般的学生妹。学生妹生得那叫个俊俏,这镇子上,除了那个半掩门儿崔秀丽,没人能有她一半耐看。三表姑妈听说是学生妹想在这里避暑度假,也知道城里人有钱,吃不了亏的,就热情地给学生妹腾了间房,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你也别生气。”老太婆仰面瞪着两只瞎眼睛,说道,“以后,叫你走,你别走。走了你就没回头路!”

在崔葳葳的眼睛看来,崔铭善一帮人,现在就站在碧绿的烛火之中。他们的影子,奇形怪状地映在墙壁上,随着烛火的跳动不断的摇晃,仿佛群魔乱舞。

她也看见了傻瓜肩膀上,被捆地结结实实的崔秀丽。崔铭善不话,傻瓜就只好一直扛着她,好在他有的是力气,倒也不显累容。

“太黑了!这屋子咋一点亮儿都没有!”崔铭善暴躁地声音响起来,众喽罗齐声符合。那四崽的手电也似模似样的在屋里来回扫射,崔葳葳看到一道光柱,就向桌下扫来,她急忙又向后退缩了几分。

“老七!”崔铭善大喝,“点灯点灯!”

崔葳葳眼看着,一个男人在兜里掏摸了半日,掏出一堆物事来放地上,然后又对那崔铭善说道:“大哥,给个亮儿,兄弟我看不见!”

崔葳葳看看那满屋子晃动的人影,又看那男人,确实如眼盲一般,双手乱摸。

那男人凑着电筒的光,取住蜡烛和火柴,吃地划了一道细弱地火光,便向那蜡烛凑去。

这时候,崔葳葳却听到衣裙婆娑,一看那杏黄衣色,便知是杏儿。崔葳葳好奇地抬起头,却正好看到杏儿低头,对她一笑。

崔葳葳急忙缩回脖子,心想,这女鬼,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