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杏黄美人手里那盏灯笼,也渐渐映出红色的光晕。

现在灯火一亮,整个房子空旷到吓人的地步。当年仆从如云,老爷堂上一坐,丫鬟婆子们链眉屏气分列两行站在下手,那境况何等威风。可是现在,整个陈家大院就她崔葳葳一个人,屋内的家具什么的,也早被搬得一干二净。就只有眼下这张桌子,奇怪得逗留下来。想来是不值得什么钱,所以后来的人都没理睬它。

但是,崔葳葳知道,既然崔铭善已起了不良之念,今晚那帮流氓,是无论如何一定会来的。

崔葳葳记性不错,在这里月余,因为是公众人物,刚开始,都传说她是大城市福家女,接着又传说她早家破人亡,财产尽散,最后又爆出新闻,说她根本是个疯子,这镇子里,几百年,犹如一潭死水,就是出了大事件,也难得刮涟漪,近几十年来,更是难得有个什么新鲜事。如今,所有的新闻,都出在崔葳葳身上,结果全镇子人都跑她表姑妈家,明着说是来串门子,其实就是来看看这传说里的疯子。崔葳葳嘴巴里说不出道理,但人脸一一认过,是不是镇子上的住户,她基本上都能认得出。

有凉凉的夜风,从崔葳葳和老宅院之间这二百三十四步的距离中微微啸吟着穿过。崔葳葳冷得打个哆嗦。这天还很温暖,风却渗着股凉意,全然不似春日的桃花风。居然还卷下了头顶的几片树叶,擦着崔葳葳的头,轻轻坠地,崔葳葳臆想着它也会出极其细微的声响:察。察。察

“今晚,就请大家喝花酒!”众人正等着崔铭善怒,他却脸色一转,宣布,“那个城里来的小妞,她不敢不去老宅院!”

那塞纸条给崔葳葳的男子点头哈腰地对崔秀丽说到:“大嫂,你看这傻子,有你的味道足吗?”

崔葳葳往后退一步,结巴了半日,才说出来:“我真看见了,那女的象是喝醉了,有个个子最大的把她背着……那群男的手里有绳子……”她尽量想解释清楚,可是越说姑妈脸上的横肉就堆得越多。

这后部分原因,说得的确刻薄恶毒。不过也怨不得旁人。这句偈语出自崔葳葳老家一个老神婆子的嘴里。老神婆子给上小学的崔葳葳看了面相,那时候,崔葳葳她父母还活着呢,带着活蹦乱跳的女儿和粉嫩粉嫩的儿子,全家浩浩荡荡到乡下给老祖宗上坟,晌午时就留在老家远房亲戚家里吃饭了。饭间听那四十多岁的老嫂子极力推荐那神婆子如何如何灵验,就抱着试一下的想法,全家都去算了命。

老爷哼了一声,道:“杏儿,你睡了几十年,看来这手脚,是一的懒笨了。这样茶水,不是要把老夫的嘴皮,都烫了一层吗!”

崔葳葳心里奇怪。从她那个方位看去,茶盏上方,根本连一丝热气都没有,继而醒悟,那茶,本来就该是冷的。但是,番邪物,皆畏惧烟火。所以,平常冰凉的温度,他们还是嫌太烫了。

却见那桃红美人,含笑站在老爷背后,一方给他捏着肩膀,一方逍逍遥遥地吩咐:“妹妹,老爷难得出来,趁着他心情不错,也不罚你!不过,待会儿,今晚的活你可得做得利索些,别净惹着老爷生气!恩?!”这最后一个“恩”字,却是威胁之意。

崔葳葳心里又是一沉。却看那杏儿咬了嘴角,含羞忍恨地应了是。

桃红美人自去倒了一盅茶,奉给老爷。那老大人徐徐地品了几口,一手捻着花白的胡须,忽然似乎无限感慨。

“老爷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费了多少心思,才攥了这点点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