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白色的头颅,老得皱缩成一团干涸霉变的核桃样,在惨白的纸灯笼下,显得格外可怖。那头颅左右看了一圈,似乎觉得附近有人,把脸朝着崔葳葳这边。

二百三十四步。

“那老宅院?”手下一名小弟提出异议,问道,“那地方听说有些怪………我小时候,父母可从来不准我到那个老宅子里玩的。”

一群男的正胁着崔葳葳,忽然插进来一个嗲嗲地女声:“善哥,你啥时候对傻子也有兴趣了?”接着崔葳葳就闻见一股子劣质香水味,混进男人们的臭气里。

路边已经有人停下观看热闹了。

老太婆就说,崔葳葳是个祸害,命比谁都硬。

崔葳葳明白了,刚才,一定是自己又一次出了幻觉。她看见的并不是崔铭善那群人,只是一种虚像。崔铭善一帮人,其实现在还没到呢。

但是,崔葳葳知道,既然崔铭善已起了不良之念,今晚那帮流氓,是无论如何一定会来的。

无论是为了杀那个可怜的*崔秀丽,还是为了她,那帮人一定会来。

崔葳葳无助地站在漆黑里,耳边有西琐极细微的声音,可能是老鼠在这里活动。崔葳葳听说,自从这宅子里最后一个住户死去后,这宅子就成为老鼠的天下了。

院子里风冷。崔葳葳摸着墙壁,走进了一间轮廓最大的房子,可能就是当年的正堂屋。屋里与外头相比,更黑了。但起码没那么冷。崔葳葳的眼睛已渐渐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到面前有张桌子的影子。伸手一摸,竟然是真的。再摸一会儿,竟然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她贴近去看,一只老鼠“唧唧”叫着,竟顺着她的手腕溜下来,崔葳葳尖叫一声,手一歪,那件东西,丁当丁当地滚落在地。崔葳葳这才确信,那是一个烛台。

这里乡下,到了晚上,都早早熄灯睡下,基本没手电筒用武之地。而崔葳葳的那位表姑妈,更没兴趣把本已不多的钱浪费在这个小家电上。万一黑夜里需要办点什么事,直接凭着感觉走路就行了。所以崔葳葳的可怜的表姑父,在一次半夜去公用茅房时,险些淹死在茅坑里。从那之后,表姑妈才意识到事态之严重性,终于恩准一家人每人一盒火柴。崔葳葳摸了摸衣兜,里面的盒子里,大概还有五根火柴棒。她取出火柴,小心地擦了一根,却失望地现,烛台里什么都没有。

也对,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谁会在这里放蜡烛呢?

崔葳葳趴在桌子下面,手里拿着个无用的烛台愣。过了很久,她才注意到,一只老鼠特别胆大,竟然就伏在她鼻子前不到三寸之地,耸动着胡须,那双眼睛贼亮贼亮。崔葳葳没来由的心里一惊。她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像……对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越看越清楚了?

她这时才现,在她身后的那道墙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崔葳葳顿时吓得张口结舌。

对于陈家灭门之事,崔葳葳是在乡下听说过一些的。不过,崔葳葳虽然反应迟钝,看似呆滞无能,但脑子并不苯。她只是无端地恐惧着外面的世界,以至于无法正常地与外界交流。但她的心里,考虑问题还是很清醒的。

崔葳葳也曾进行过可怕的猜测。那名陈家的孩子,据说是失踪了。但是,历来,失踪大半就意味着被害。毫无疑问,既然仇家找不到陈老爷,那就把所有的怒火,都泄到那孩子身上。可是明着杀害一个还不懂事的孩童,未免有损自己声誉,尤其是对于一个正在仕途的人来说,所以,就让小孩“失踪”。

而陈老爷,他的失踪,也有难以理解之处。年过花甲的老人,除了家眷儿女之外,别的一般都不会太重要了。何况他已经连官都丢了,这一生,除了孩子和亲人,基本已不做他想。所以,陈老爷进山,镇上的人们都说是独自逃命去了。这个观点实在难以解释。

崔葳葳抱着脑袋,在桌子下缩成一团,吓得浑身抖。而墙壁后的响动,也越来越大,似乎还不只一个人。在青色旧砖相互切合的缝隙里,渐渐地,渐渐地,透出了幽蓝与惨绿色的光芒。崔葳葳浑身僵硬,那只老鼠也看着那一道一道绽开的缝隙,唧唧唧唧,不住地乱叫,不过,动物的感情也是可以透露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崔葳葳就是觉得这个小生灵并不怕这奇怪的事物。崔葳葳含泪看着这唯一的有鲜活生命的动物,方才还觉得它恶心,现在才觉得它可爱!

桌子上,放着的那柄烛台,也悄然无声地自己燃着了。只是那火焰,忽大忽小,都是惨绿色。而另一柄,崔葳葳看看自己脚边,那另一柄,带着黑色的铜锈,就躺在自己脚下,依旧是空的,没有任何会自己燃亮的现象。崔葳葳松了口气。

一个凄惨的女人声音,在颤颤悠悠地唤:“老~~~~爷~~~~,您慢~~~~慢~~~~慢~~~~”